我念想过千万遍黄河,我诵读过千万遍黄河。黄河,母亲河,她在我的向往中神秘,她在有过的黄河文明中神秘,她在骄傲不屈的《黄河大合唱》中神秘。
可是,我从未见过黄河。黄种人而未见黄河,这是何等的悲哀。
于是凌晨我迫不及待的起床,焦急的等着早餐、同伴和导游。
我终于站到了黄河旁边!黄水滔滔,奔驰而下,急风带着水雾扑面而来,苦腥苦腥的。水面湍急,不时有浪花卷起一人多高。
河面有三四百米。过去的黄河,奔腾咆哮,一泻万里。南北两岸群众遥遥相对,却不能走在一起。只好等,等到冬季来临,万里冰封,黄河结上厚厚的一层冰,可牵牛走马,搬运辎重。广阔的河面变成一面明镜,晶莹、平滑。留下了许多追逐嬉戏的节日般的欢畅。可是,近年来,环境污染,气候变暖,黄河的冬季再也没结过冰了!那种场面,已无法亲身体验了,成为遥不可及的遐想。这是怎样一种痛苦和遗憾!我恨不能早生一百年,亲睹母亲宁静、平和、温存的一面,在母亲怀中打个滚、踢踢脚,该是何等惬意。
西北无舟楫。在南北两岸确需联络时,有勇敢善水者便渡羊皮筏子而过。羊皮筏子,整羊留皮,晒干至韧,捆住头脚处,用时充气即可。它的原理跟救生圈是一样的,主要是利用浮力。由此可见,群众的智慧和首创精神往往在生存中闪耀光芒。四五张、七八张羊皮用竹木铁丝捆扎一起便成了可渡人载物的船了。古之时,物资匮乏,生活贫困,拥有羊皮筏子是件奢侈的事。故羊皮筏子也不多见,河面上的羊皮筏子大底也是商业工具。我坐上了羊皮筏子。羊皮经过日复一日的晾晒,早已成为褐色,吹得鼓鼓胀胀,早已变形,更像滚圆的猪。黄水太过湍急,我紧紧抓住铁丝。水花击筏,不一会,全身淋溅湿透。几位女士因湍流撞筏改变方向而不时尖叫。因浪的.缘故,筏子不时起起落落,在波峰浪谷间涨跌,浑浊的、腥苦的黄河水就扑身而来。我因如此贴身感受母亲黄河而在紧张中兴奋。撑筏者镇定自若、挥洒若定,有时只见他的竹竿在波浪间轻轻一点,便借力打力让筏子转了向。有时也见他手臂血管如虬龙胀起,脊背肌肉聚成峰峦,汗珠与水珠在光光的背部滚落,那是西北汉子在使力。
我耳边仿佛听到了号子在盘旋:“……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嘞,九十九根竿嘞,九十九条船嘞,九十九个艄公哟来把船儿摆哟……”
可是眼前这位西北汉子不会吼。徒有形而无实。
号子,成为了久远的文明,它渐行渐远。我感到失落。
筏子到了一座桥下。桥气势如虹,飞架南北,称为“天下黄河第一桥”——黄河源头以下第一座桥,乃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筹资建造的。桥上游人如织、熙熙攘攘,俯瞰黄河、顾盼留照。回首所坐筏子,只是游乐的工具罢了。
我豁然明白:黄河不冰,号子消逝都是人类片面追逐现代文明的结果。
难道,我及我所见也终将成为后人遥不可及的追忆吗?
谁使今人叹古人,复教后人叹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