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博尔赫斯的了解并不多,看过他的书也就几本而已,但对他比较感兴趣。最近我碰巧读了一本《博尔赫斯谈话录》,比较有味道,所以想着写一写。
先看看木心怎么说博尔赫斯的。
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1899—1986)。阿根廷著名作家。1899年生——比我大二十八岁,应该称他文学前辈,感觉上他是我文学表哥——从小热爱文学,这非常对。说起来也怪,没有考虑的,就喜欢,谁也没有告诉你:你要去爱艺术。都是不假思索。仔细想想,这很怪。现在我想通了:这是命,命里注定的。中国叫做命有文昌。命无文昌的人,出身书香之家,也等于文盲。? 博尔赫斯的父亲是医生,家境大概不错。一战时全家搬到瑞士,后来入英国剑桥大学。1921年回本国,在图书馆任职。曾获阿根廷国家文学奖、西班牙塞万提斯奖,多次提名诺贝尔奖,未得,后来说是有政治原因。 最重要的是,他受叔本华、尼采影响。他崇敬欧洲文化,以欧洲文化为光荣。他也深受欧洲现代文学影响。他的散文、语气、着眼点,我都引为同调。博尔赫斯有小说《交叉小径的花园》(El jardín de senderos que se bifurcan)、《阿莱芙》(The Aleph)、《死亡与罗盘》(La muerte y la brújula),情节奇幻。我更喜欢他的散文,短篇小说看起来也比较舒服。
博尔赫斯说他一直很困惑,双眼失明的八十岁老头,从小就出生在书香家庭,在父亲的教导下耳濡目染,八十岁已经算是学富五车,如同半仙了。依我之见,来中国算命都绰绰有余了,竟然还说自己困惑。我对此倒是十分困惑。
曾经听余华说他的语言像水,小说里充满着文学圈套,如同一所诡谲多变的迷宫。我读了他的一些短篇小说后,果然,困惑得跟博尔赫斯一样。
博尔赫斯给我最大的印象是诗人。当然他自己特别谦虚,甚至连自己是诗人这种话都不会说。比如文学家、思想家什么的,他觉得自己都不是。后来,他勉强承认说,我是一个作家。他曾经觉得自己有本书写得不太好,自己不满意。他还买回来自己的书,把它们一一销毁。
博尔赫斯曾经担任国家图书馆的馆长。他有一句比较出名的话。——我总是把乐园想象为一座图书馆,而不是一座花园(这里曾经我看过另外一个翻译版本,把“乐园”翻译成“天堂”)。
博尔赫斯失明了,人家问他什么感觉。他说,因为我发现我是在逐渐失明,所以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沮丧的时刻。它像夏日的黄昏徐徐降临。你看,这不算诗人算什么?
此外,博尔赫斯很喜欢写《草叶集》的惠特曼、弗罗斯特、艾米丽迪金森、爱伦坡等。他最爱但丁的《神曲》。
博尔赫斯没有长篇,他觉得凡是长篇,都有铺张的嫌疑。这点我感觉好像有些人的确不太适合写长篇。比如鲁迅。
博尔赫斯的家庭教育太好了。从小父亲就给他悉心教导,循循善诱。因此他也读了很多书。他说他喜欢看《格林童话》《一千零一夜》。他父亲还是一个心理学教授、同时也是一个律师,但是他父亲从来不相信心理学。
博尔赫斯母亲也是一个狠人。
有一次她母亲在凌晨接到一个电话。有个蠢家伙给他打电话说:‘我要把你和你的儿子都干掉。’”而他母亲回答道:“干掉我儿子并不难,你随便哪天都能找到他。至于杀我,你可得快点儿,我已经九十多岁了。如果你不快点儿,我倒要把我的死因推到你身上。”说完她母亲就去睡觉了。
关于《博尔赫斯谈话录》,还有几个不错的句子可以看看。
一个诗人应当把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不幸,视为对他的馈赠。不幸、挫折、耻辱、失败,这都是我们的工具。我想你不会在高高兴兴的时候写出任何东西。
想象是由记忆和遗忘构成,它是这二者的交融。
当一首诗是真正的诗时,它迫使读者大声朗诵。这是对诗歌的检验。在阅读一首诗,或一部长篇小说,或一个小故事时,如果你觉得并不非得把它大声朗诵出来,那么这作品一定出了什么毛病。我多次注意到,尽管文字或许应当出诸笔端,但从本质上说它属于口头。既然它始于口头,它就不该脱离口头。
尽量多读书,非写不可时再写。最重要的是,不要急于发表。
博尔赫斯说, 如果你们不曾读过我的书,那么我要斗胆推荐我的两本书给你们,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能读完,仅此而已。一本是诗集,名叫《夜晚的故事》,另一本就是《沙之书》。至于其他书,你们尽管忘掉好了。如果你们这样做我会不胜感激,因为我已经把它们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