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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能手散文

——他没有把黄金世界轻易地预约给人类,却以燃烧般的生命,成为千千万万追求者的精神火光。

喧嚣又一次沉静。他又能从公众注视的折磨中,从有闲者的打量中,暂时地休息。自视道破真相的,自视专家能手的,自视理解他的人,都走马灯般地趁时潮而登场,然后又消失了。暗中的执拗敌视,预感的侧后包围,又一次仅仅是偶有浮现。

我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鲁迅。百年以来,吹捧者、打杀者、赞美者、唾骂者不知有多少。鲁迅或愤怒、或沉默、或奋起还击、或听之任之——依然故我,本色不改。正如激流漩涡之中心,看上去永远那么安宁。评价鲁迅,我不得不先把他从某些人架设的神坛上请下来,我和他平起平坐,促膝而谈。鲁迅本就是属于人间的,为人的鲁迅,才是真的鲁迅。

他吞吐着烟雾,倔强的须发正如他倔强的个性。看上去有点老了,也有点倦了,只有他的双眼仍然放出慑人的神采,仿佛千年以来即是如此。看穿你,看穿一切世故人情。我知道,这就是那个贴身藏着匕首的男人。

他其实只是个普通人,但决不平凡。有人曾说他是个守夜者,是的,因为他足够警醒,足够敏感。思想和情感的触须本就可以生的这么细,伸的这么远。可往往过分的敏感反而导致了沟通的困难,像是凭空造出了一堵穿不透的墙,所以他叹息:“人和人的灵魂,是不相通的……”

看似言辞犀利的他,其实是很不擅表达的,所以他写出来的往往只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尚有太多无法表达,其苦楚更甚于骨鲠在喉百倍。那些他说不出的话语就这样积压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积在他的心头,成一座厚重的坟。所以他时常感慨:“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他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棒打落水狗。”所以狗都怕他。狗本就应该怕人,人本就不应该怕狗。所以我忍不住大叫起来:“打的好!”可惜到今天,狗越来越多了,人也越来越怕狗了。

还有人骂他小气,骂他睚眦必报,骂他那“师爷”般的刻薄。他回敬道:“我就是这样!” 所以在自己的遗嘱中,他写道:“……我的怨敌可谓多矣,倘有新式的人问起我来,怎么回答呢?我想了一想,决定的是: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

宽恕真的是一种美德吗?他曾经仔细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也许最后他还是觉得:对恶人的恶就是行善。

所以他常常不顾一切地反击、报复,一如《铸剑》里那个黑衣侠士宴之敖者。

他是一把双刃剑,在刺向黑暗与不公的同时也在割伤自己。所以他总在流血,他不怕流血,可他有时很无奈。“英雄的血,始终都是无味的国土里的人生的盐,而且大抵是给闲人们作生活的盐,这倒实在是很可诧异的。”他可能有时很怀疑自己的血是否值得再流下去,可我们真的在他淡淡的血痕中开始觉醒了。

他是孤独的,从来就没有人真正了解他,爱人、兄弟、朋友、敌人、后人……无一例外。

据说人睡到不知道的时候,就会有影来告别。他就常常碰见影来向自己告别,据说真正孤独的人都是这样。所以他常常彷徨,在无边的黑暗里彷徨于无地。可能他真的是一个虚无主义者,又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惟“黑暗与虚无”才是真正的“实有”。

“我愿意这样,朋友——我独自远行,不但没有你,并且再没有别的影在黑暗里。只有我被黑暗沉没,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

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才是不孤独的。

他总在暗夜里奔跑、呐喊……在暗夜里找寻希望。他耗尽了自己的青春、热血、生命来找寻。希望,希望到底是什么?是青年、是革命,还是……最终他也没能找到那个叫做“希望”的东西,他什么也没有找到。“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可他仍然是相信有希望的,虽然他自己找不到。

夜已经深了,他还在抽着烟,那呛人鼻息的劣质烟味使我很不好受。但我知道,作为思想和精神上的守夜者,他必须随时保持警惕。烟,则是提神的必需之物,而且,越是劣质粗制的烟,越能使他抵御睡魔的侵袭。他的脸被烟雾笼罩着,越发显得模糊,直至最后我再也看不清他。烟雾里他渐渐远去、隐去,只留下一个瘦削的背影,而我最终昏睡过去。

无梦。但当我醒来时,我清晰的记得曾有人替我守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