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玉娜
我是一个对大自然万物、土地有牵挂的人，我在乡间生活了二十多年，我一直心心念念要走出小村去看外面世界的广阔，是恢复高考让我实现这个梦想，我已不记得当年的那份激动，但我永远记得听到广播里恢复高考的消息从炕上高兴一下跳到地上，穿上鞋跑出去告诉母亲和哥哥，那一年距父亲去世两年，他泉下有知应该是会非常高兴，也是他提前预料到有一天会恢复高考，实现他因当年家庭困顿没能读大学的遗憾。
记得那一年父亲种下的那墩芍药花开了上百朵花，在五月的暖阳下芬芳四溢，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那个黑黑稻草屋顶、泥墙的三间草房，在我今生的记忆中永远抹不去，父亲的酷爱读书，母亲的勤劳是我终生要记住的。
乡下的生活影响了我大半生，乡间的景物、农事、物事、人物都深深地印在我记忆深处。
我们家西邻是一位姓杨的爷爷，他的儿子在抗美援朝战场牺牲失踪了，他有个特点，就是爱“赶地边”，我们家和他家地挨着，总是被他侵占，乡人给他起绰号“老羊贱”，他家屋后和我家挨着的墙有一排樱桃树，弟弟顽皮嘴馋，偷摘他家的樱桃，常被他找上门。弟弟免不了被父母打。每到年底，大队会给他家送慰问品。“老羊贱”爷爷晚年把他的自留地非要送给哥哥种，因为他生病后得到了当医生的哥哥的照顾，哥哥以德报怨感动了他，他也说是我父母的德行好，才有哥哥这么仁义的儿子。我们也曾经说过哥哥不要管他，他当年欺负我们，哥哥说他是一位孤寡老人，是他的病人，医者要有仁心。
当时我们每周都要推磨磨玉米，我们放学后要去搂草，家里的日子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养我们五兄妹、山东老家的爷爷、奶奶、姑姑、叔叔。在乡间，孩子们打猪草、挖野菜、搂草，几乎没有玩耍的时间，弟弟玩的泥溜溜都是自己做的，还有啪叽。父亲曾把弟弟送到爷爷身边待过一段时间，也把妹妹送过去几年，现在想来，一个人的童年应该在父母身边度过，我觉得是生活太困顿，我不记得妈妈想妹妹，我们想过妹妹。人进入中老年后，有许多事放下，但心中对于童年、少年那些苦乐放不下，是父母良好的品行影响了我们兄妹，父亲是推崇孔孟之道的人，他常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而我的祖父是个长得很英俊高大慈悲的老人，他曾在海参崴那里俄国人的捕大马哈鱼船上当厨师，所以他会说一些俄语，他在我少年时说过他用地瓜酒和俄国人换“山道年”打虫药，俄国人把捕到的“团鱼”就是我们说的老鳖，没人吃就又放回海里。爷爷在六零年那年到我们家，他种大白菜、萝卜还丰收，我们家也因此没有遭受过度饥饿。爷爷会修钟表，在家乡许多人都记得那个笑声爽朗手艺好的修钟人。我十五岁那年随父亲回山东，看到爷爷自己嫁接那棵多色花的月季，那棵月季真是漂亮。爷爷在国内小麦地里套种韭菜，我很佩服这位祖父，他如此聪明，他年轻时照片如同30年代的电影明星一样帅气，可惜我们都没有继承爷爷的帅气、聪慧。
岁月的流逝带走了爷爷、父亲、哥哥，每每想起内心深处如锥扎痛，我的哀伤无法消失。他们良好的品行深深地影响我，植根于我的内心深处。
爷爷是个幽默风趣的人，记得我家所在的小村只有一盘碾子，进入腊月需要去碾糕面人家太多，那时还没有电机加工糕面，所以占碾子成为一项任务，有一次爷爷带我去占碾子，一位王姓妇人说她要占三天碾子，她早就占了，我爷爷说，你这样说的话我去年就占了，那个泼辣的村妇被堵得无语。爷爷又说大家都不容易，全屯就这一盘碾子，你一占三天让大家都不磨过年的糕面吗？周围一些人都是这样，你不能一人占三天。这件事让爷爷给纠正了，大家都说爷爷公道。
乡间的生活就是春种、秋收、夏挂锄，而夏天割草讴肥，而冬天则是取河里淤泥肥田。这要把河泥推到山上，哥哥每次下工回来棉袄都湿透了。每每想到哥哥的踏实、勤奋、厚道，我还是止不住伤心的眼泪。祖父的善良、聪慧、勤奋传给了父亲、哥哥，我为有这样的亲人而自豪。只有良好的家风，后代才能平安幸福。
有时遥望山东方向，内心万千感慨。父母漂泊异乡，我们在异乡扎根。想到一家人所经历的艰辛、劳累，我还是有种落泪感觉。
有位作家说，不曾长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语人生。我曾为失去父兄长夜哭泣，曾因为不能继续读书哭泣。
多年以后我也实现读书的梦想从乡村来到城市，在这座黄海岸边小城成家立业。我终究没离开家乡去外乡读书，离开家乡，我背负着父母多年的期望，自己从读书识字就有的理想，一路走来，每一段岁月都让我难忘。那些乡间的人物、农事、四季轮换、庄稼春种秋收都在我记忆深处。
当我行进在人生耳顺之年，我很恍惚，怎么岁月如此之快？那些少年岁月、青年岁月仿佛就在昨天。
我是个永远回望家乡岁月的人。
作者简介
李玉娜： 女，汉族，庄河市史志办退休干部。丝绸设计专业毕业，爱好书画鉴赏。大连作家协会会员，辽宁散文家协会会员。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杂志。擅长写 历史 故事、人物传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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