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散文网 - 散文诗集 - 酒香、书香和水乡散文

酒香、书香和水乡散文

我不是鲁迅先生的追随者,却偶然来到了他的家乡——古城绍兴。来到鲁迅故里,徜徉在鲁迅曾经走过的路上,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名扬天下的小店——咸亨酒店。路边酒旗招展,卖黄酒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清瘦的孔乙己穿着长衫,立在咸亨酒店的门口,令人不由想起鲁迅笔下的“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一股浓郁的酒香,似乎扑鼻而来。可惜我没功夫进去喝,更不知道是该穿上长衫,慢慢的踱进里面坐着喝呢?还是该换上短打,站在外面喝?也罢,往前走走吧。

 我的家乡是泉城,到了绍兴才知道,这里也与水有着不解之缘,唤作“水城”。“智者乐水”,一个城市有了水也就有了灵气,平添了几分灵动。窄窄的航道上,流淌着绿绿的河水,如果有雅兴,可以坐上同样窄窄的乌篷船,品味一下水乡的味道。前行不远,在路边闪入游客视线的,便是我们熟悉的“三味书屋”,以及很多人并不熟悉的鲁迅故居——高高的台门,深深的大院,原来,鲁迅先生还是出身于世家大族啊!看来,小时候书读的不好,历史学得少了。无论是从悬挂着“翰林”匾额的鲁迅故居,还是“读经味如膏粱,读史味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醯醢”的三味书屋,扑面而来的,乃是一股浓郁的书香。水城的灵秀,灌溉出一方深厚的文化土壤。

 原来周家是个诗书传家的大家庭,鲁迅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宋明理学的先行者周敦颐,鲁迅的祖父便曾高中进士;三味书屋的主人,是绍兴城顶顶有名的宿儒——寿镜吾,老先生一生教书育人,不肯应举做官。“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说的是否便是这种人生境界呢?师从这样的宿儒,是不是为鲁迅后来的文学创作,培养了深厚而扎实的.学术底蕴呢?如果像现在这样浮躁而功利的社会,还能展露出这样的文化巨匠么?我想。想的很无端,想的不由自主。但无论是翰林的大院,还是宿儒的学堂,见证了一段中国历史的动荡与播迁,和中国文化的兴衰与起伏。鲁迅生在那样一个时代,那个时代,也永远留下了他的影子。

 走进翰林的大院,给我这样一个建筑外行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整个院落格局的方正而错落有致。青灰色的基调,使人颇感清净,但精巧布置的院落并不显得灰暗幽寂。从供奉祖先的家庙到会客的大厅,从男孩的书房到女儿的绣房,再到一间间功能各异的房间,和曾经充满生趣的百草园——大院之内,满足着社会交往、家族管理、起居休闲、沟通人神的完备功能。回想古典时代的中国人,一定缔造了高度成熟的生活方式,贯穿着中国人独到而丰富的文化理念。这种方式与理念,足以让古典时代的中国人“甘其食,美其服”,而不会轻易的习染异俗、见异思迁。在近代的变革中,是中国人的保守么?是中国人排外么?是中国人自大么?我不这样认为,也许是我们的文化根基太深厚了,千百年来的传统社会,发展的太完备了。从日常起居到婚丧嫁娶,从贫贱乃至富贵,古典中国的社会生活,有着内在的线索与脉络。在这方文化土壤上世代生活的人们,当然不愿意被金发碧眼、拿刀叉吃饭,从亚欧大陆另一端用大炮闯进来的洋人强行改变。只要有日子过,会有什么人非要闹个“天翻地覆慨而慷”呢!生长在这方厚重的土地上,有没有日子过,日子怎么过,是最大的政治和文化课题。落魄的孔乙己,苦难的祥林嫂,在动荡中从童年到中年的闰土……那个时代的中国人,日子是怎么过的呢?日子在哪里呢?经有常道,运有废兴。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看到,太平的盛宴之后,是同样的杯盘狼藉。

 鲁迅的早年,经历了从祖父为官到家道中衰,周家的台门终于变成了朱家的大院,药铺和当铺也成了这个小小少年常去的地方。而鲁迅背后的时代,汹涌着大清的覆亡和民国的动荡,鲁迅生命与思想的历程,必然交织着家事与国事的裂变与沧桑。那是一个政权更迭,历史变迁,社会动荡,人心崩溃的年代。“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二十余年间,从中日甲午战争到民间的义和团运动,再到八国联军进京,传统中国在战争的失败中震荡不已,中国政权和民众基础趋于瓦解。在这个“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日子里,寡妇谢幕,幼主登基,南昌城头的一声枪响,为这个气息奄奄的老大帝国敲响了丧钟。革命的力量加上权臣的挟制,终于宣告这个盛极一时的王朝气数已尽。但中国历史上,没有哪一次江山的再造可以顺理成章、一蹴而就。内外交困,天下扰攘,譬如轰然倒塌的巨厦,从中国政权到社会的裂变在向更深层次延伸。于是民国初造,上演了一幕幕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辛亥革命失败,袁世凯窃国,北洋军阀,北伐战争……在思想界,更是发生了一场关乎中国民族文化面貌的重大事件:五四新文化运动。“民动而为机,机动而得失争矣。”一个国家最根本的是人心,一个民族最重要的是精神;但一个社会最为基础的,是产业——一个民族“过日子”的家当。如何回答这一些列迫切的问题,如何寻找民族的出路,如何塑造民族的精神与文化,无论是在风雨中“保国保教保种”,还是打烂旧江山再造新中国,一时间成为忧时之士上下求索的焦点。“士”的责任,永远是担当,能够担当的,便是“国士”。于是,我们有了鲁迅先生的弃医从文,在深沉的痛苦中,树立起一面新文化的旗帜,让苦难的中国,听到了他的呐喊,看到了他的彷徨。

 今天,我们站在鲁迅先生曾经走过的路上凭吊;而我们的今天,正是在那个不远的时代,跌跌撞撞,一路走来。语曰:“生生不息”。正是脚下这一派熙熙攘攘的街道,连接着古典、近代与现在、未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乃是先儒对人类社会深沉的忧思。可见所谓的“道”,无非是可以踩在脚下的路,在社会历史的进程中,一条适宜“人”行走的路。站在历史波动的源头,老子告诫后世:“启者不立,跨者不行”。身处历史漩涡的深处,鲁迅教导我们:“世上原本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想不管是怎样的路,百年来我们在曲曲折折、坑坑洼洼中苦苦探寻的,一定是一条踏实、宽广,能够通向远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