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又自在又自由,对庄稼生长需求却很不关心,麦子灌浆需水喝的关键时刻,却不肯落下几滴雨来。政府只好启用田山灌溉处扬水站引黄灌溉了。那些没整好畦子或其他原因不宜用河水的土地联产承包户就没这种福份了。
几天过去,浇过的麦地不再粘,村民们便在麦垄里点播上玉米。喝足水的麦子,麦穗疯样的膨胀,愈来愈显得沉甸甸的,看样子,它们觉得自己长在麦秆上部十分吃力,一有风吹,就一起摇动。这时的麦子,都很反感老天爷变脸下大雨,把自己立足之地变为松泥,根基不牢,暴风摔倒。
麦穗抓住阳光明媚时机,一时一刻由绿变黄,穗穗露出了捷眉般的麦芒,眼形样的麦粒由绿变黄变实变硬。麦香越来越飘香四方,麦收的时刻到了。
远离城镇的庄稼人,在地里,沿袭着数百年前老祖宗早用过的弯月形镰刀向麦子开战。战前,劳力们一大早,就起床做准备,找好草帽,灌满开水,在自家的磨刀石上“霍霍”地把镰刀磨得锋利锃亮,恐怕在麦收战场上被无数麦棵联合抵抗得卷刃变钝,乏力杀“敌”,于是,在走向麦收战场的前夕,将磨石也带上,以供战用。
承包地的麦子,长得拥拥挤挤,密密麻麻,把整个地面遮得严严实实,简直密不透风。这些年,每家每户做饭炒菜,玉米秸杆就烧个不完,还有应急的煤气罐。人们哪能再吝惜那些几寸长的麦茬啊!个个手持镰刀,再也用不着劳力们赤手空拳地去与麦子交战——拔麦伤皮肉了。
黄褐的脊背在遍地金黄的麦地里晃动,撒落在脊背上的阳光,在汗水中闪闪动着。那阳光,又随脊背的移动而前行。镰刀在离地面很近的地方边战边行,随着刀刃与麦子激烈交战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麦子顺势败倒在人的胳臂湾里。麦子倒下了。倒下的麦子,被胜利者一顺头地置在一块,其间终于露出了土地的本来颜目。株株淡绿的玉米苗儿,也终于翻身得解放了,见到了阳光,高兴地对阳光点头微笑,渐变深绿。
麦子被运到打麦场院,场院是被提前腾出地段,建置在各自的承包地里。
运完后的麦地,逐渐又热闹起来,野鹊、麻雀各自边说自己同类易懂的话,边或走或蹦地寻吃自己的吃物。半大孩子,转着圈儿,用竹筢子搂检地面那些被遗弃的麦子。一切飞的、走的、蹦的活物,同处于一幅和美、安详的画卷里。待麦子入仓后,一行行的麦茬,就被地的主人耘锄刨翻地里,被风化分解为玉米需要的养分。
平整瓷实的场院,欢迎着麦子的到来。一车车的麦子,从麦地里被地排车、三轮车运来,摊晒在场地上,占满场院,高兴地接受着阳光的暴晒。后来拉来的麦子,只好堆在场院的边角,等待摊晒的麦子碾压堆积。
散布在土地上星星散散、大小不一的打麦场院上,暴晒的麦子被主人家妇女每隔一个时辰便翻腾一遍。晒酥的麦子忍受着由牲口或小型拖拉机连着的碌碡,吱吱呀呀地一圈一遍的任凭在身上滚压。随着麦棵的翻动,直把麦棵压得体扁筋断,交出黄白色带有潮气的麦粒为止。麦粒却怯怯地躲藏在麦皮、麦芒里面,不肯显身露面。人们只好挑动、翻腾麦秸、麦穰,然后把它们垛堆积一边。留下的麦粒糠皮,堆积一块,借风扬场,将麦粒分离成堆。也有消息灵通人士,从外地请来麦子脱粒机。此时,新奇的粮农从各自的麦地里、或场院里赶来探奇、帮忙。争抢着把一抱接一抱散着捆的.麦子,填进脱粒机永不满足的嘴巴里。另一侧出口,饱满的麦粒便被连续不断地从里面抛了出来,在空中划着弧线落到地下。落地的麦粒不断积累,堆儿慢慢变高变大。碎麦秸也被脱粒机喘出的粗气,远远地抛到一边。三两个人冒着连续袭来的风尘,用木叉将麦秸挑在场地的边沿,垛成麦秸小山。围绕脱粒机忙碌的人们,都戴上随身带来的口罩草帽,全副武装,避芒刺,防土尘。即使如此,麦糠、麦皮、土尘还是兴奋地舞来落遍人的全身,大家不离不嫌,个个仍喜笑颜开不停地地给脱粒机填食,堆积吐物,直到场院没有待脱的麦子。
脱粒机进到一座村的麦地里,就没有一分一刻的下岗机会了。它在这块场地干完活,又不停歇地被他人急急引请到别的场院或直接到一个割过的地块里忙活。大家都担心老天突然变脸,只好让这台请来的脱粒机与忙乎麦收的男男女女昼夜不停地吼唱着,忙碌着,直到麦收之战停止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