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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野菜散文随笔

在我小时候,剜野菜与割青草一样,是农家孩子必不可少的活儿。记得每年春天,当大地还“草色遥看近却无”时,田野里、渠沟边、小路旁,便有野菜迫不及待地伸出柔嫩的小手,向人们打招呼了!从这时起,我们小孩们在上学之余,总是挎上竹筐子,带上小镰刀,到野外寻找野菜,然后装满筐子带回家交给母亲。母亲或拌、或蒸、或炒、或煮,当日的饭桌便充满诱惑,家里的羊、兔等也能跟着改善一下生活。那时,剜野菜本来都是各家小女孩的任务和强项,但由于我没有姐妹,生活又少不了野菜,只好“反串”,却也无意中从小学会了识别家乡的各种野菜。

 当今,带“野”字的食物倍受青睐,珍稀难求,野菜也不例外。但在经历过贫困的人们看来,今人喜爱野菜,更多的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换个口味吃个稀罕,图个清淡,属于物以稀为贵;而在数十年前,野菜却是农村生活不可或缺的元素,丰富着农家的餐桌,充实着农人的肠胃,与乡村同生***长,和农家难舍难分。

 春天发芽最早的野菜是苦菜,菜如其名,味道极苦,却是每年大自然给人们的第一份馈赠。刚从地上冒出的苦菜无比娇嫩,细根或叶片极易断裂,然后流出粘粘的白浆,惹人怜惜疼爱,因此剜的时候要特别小心,尽量连带一段菜根整棵剜出。苦菜的吃法最省事,用水洗净后,连根带叶蘸着自家做的黄豆面酱生吃,苦丝丝儿的苦菜与甜丝丝儿的面酱交织融合,妙趣无穷,有“春天第一鲜”之说,大人们都会吃得津津有味,不亦乐乎。农村对吃苦菜还有说法,认为吃不了苦菜的孩子则受不了苦,长大后不会有多大出息,因而孩子们也从小便以能吃苦菜为荣。忘不了幼时屡屡皱着眉头“享受”这道“美味”,在大人的赞扬声中极力忍受那份苦劲儿,直到慢慢习惯并喜欢上。

 春天万物复苏,为剜野菜、吃野菜的大好时节,各种野菜相继登场,轮番出现于家中餐桌,特色不同,吃法各异:“曲曲芽”与苦菜相似,长得略大,苦味稍差,也适合生吃,但名气和受欢迎程度远不及苦菜;“灰菜”长得翠绿无比,亭亭玉立,形色都招人喜爱,但恰如其名,吃时总有一种灰尘粘牙的感觉,似乎永远洗不干净,由于口味清香,特别适合做菜包子;“野苋菜”绿中带红,像化了淡妆的美女,味道清香,烙馅饼时不输春韭,只是生长极快,青春易老,采摘的.时间很短,吃不了几天;倒是如今在饺子、馄饨界名声极高的“荠菜”,当时却备受冷落,因为那时农家缺肉少油难得吃顿饺子,荠菜的优势便无从发挥,大多沦为家兔等畜禽的食物。

 野菜季节性强,多数到了夏天便变菜为柴,无法食用,但也有适合夏秋采食的,“马齿苋”和“七七菜”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马齿苋”是人们最熟悉的野菜之一,乡村处处都能见到它蓬勃的身影,雨后更会铺天盖地冒出,并且永远保持水灵灵的鲜嫩,好似永远取之不尽。“马齿苋”虽然味道略酸,但凉拌时口感极好,且相传有防治痢疾的功效,因而很受农家喜爱,登上饭桌的频率极高。“七七菜”(又名荠荠菜)叶片长满锯齿状的软刺,外形丑陋,剜菜和择菜时都会扎手,但却不可貌相,与豆糊一起熬制“小豆腐”时,胜过任何野菜和蔬菜,成为“小豆腐”当之无愧的首选配菜,似乎就是专为这道农家名吃而生。记得我参军后每次回乡,只要是夏秋季节,“七七菜”小豆腐便是我向家里索要的食物之一,屡吃不厌,为此不惜跟着母亲或嫂子踏遍田野寻找这种野菜。值得庆幸的是,“七七菜”天生命贱,根长可达一米多,深入地下,因而不怕干旱,什么年景都有它成群的影子。

 野菜除了当菜吃,再就是与粮食一起,做成野菜窝头、野菜饼子等。我清楚地记得,由于野菜掺入其中,原先硬梆梆的地瓜面窝窝头不仅变得松软,而且多了野菜的清香,顿时变得容易入口下咽,家里更是因此节省了粮食,可谓一举两得。还有一种做法是做“扒拉子”,即把生野菜拌上面粉,加上点盐和葱花,再滴上几滴油,放笼屉里蒸上几十分钟食用。这种做法虽然简单,但却最能保持野菜的原始香味,记得每次笼屉一打开,浓浓的香味随着腾腾的热气急速上升弥漫,顿时充满房间,令人馋涎欲滴,成为那时饭桌上少有的美餐。如今,“扒拉子”已成为许多地方的一道招牌美食。

 野菜虽然姓“野”,但多数并不生于荒野,而是长在农田,这可能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当时的农田很少施药,肥力明显好于荒野,加之野菜根深叶茂生命力强,因而总是喜欢与庄稼相伴而生,遍布于田间。由于庄稼长大后便不再惧怕野菜、野草的侵扰,因而适时长出的野菜便能得到农人的宽容,有机会与庄稼相安***存。如春天的麦田,总有苦菜、荠菜、灰菜、棚子菜等相伴;夏秋的地瓜地、玉米地,则是“马齿苋”、“七七菜”等野菜的主要生长场所。农田收获粮食,也收获野菜,显示了大自然的慷慨与仁厚,也使农家对野菜心怀感激与敬畏。那时无论大人小孩,都懂得对野菜手下留情,“剜”而不“拔”,留下菜根,使其再生。

 对于贫困年代的农人来说,野菜称得上是第二食粮,对生活乃至生存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但尽管如此,那时的人们并不贪婪,不是将野菜据为己有,而是乐于与乡邻分享,即使发现别人到自家的自留地里剜野菜,也不会生气或阻止。如果有谁发现哪片荒野或农田里野菜多,都会及时告诉左邻右舍;哪家剜回来的野菜多了,也会分一些给邻居,特别是没有子女的老人。要是谁家做了一锅“小豆腐”,通常都会装上两碗送给要好的邻居,有的干脆就叫过来一起吃,因为那时虽然野菜不缺,但黄豆金贵,各家吃顿“小豆腐”也非易事。在我的印象中,家中饭桌上时常会有邻居送来的“小豆腐”,自己熬制时也总是送一些给邻居。邻居之间你来我往,使野菜中掺入了浓浓的乡情,味道更香,悠久地飘荡在乡村的上空。

 昔日饥前釜里烹,今时饱后碟中盛。年丰岁歉都难忘,送炭添花俱是情。野菜不仅丰富过我们的生活,更为人类的生存繁衍做出过巨大贡献,值得我们尊敬。时至今日,当人们温饱之后又想起它的时候,却发现很多野菜在田间已无踪影,在荒野亦难寻觅,有的依靠种植才得以存续,凭借稀少方显得珍贵,怎能不令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