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学比起文学史上著名的建安、太康、齐梁诸时期来,是一个规模空前的发皇时期。自建安以来在文学形式上极被重视的声律和对偶化运动,唐朝达到了完成的境界,并且得到大发展。东晋以来对骈文处于劣势地位的散文运动,唐朝也达到了完成的境界而大为发展。近体诗(律诗)和古文(散文)是代表唐朝文学的主要文体,由此破坏了或者派生了其他若干文体,影响后代文学至为巨大。刘勰《文心雕龙》说,六朝以前各种文体无不溯源于六经。照这样说,两宋以下至语体文流行的一千年间,各种文体的渊源,应该是唐朝。唐文学所以如此重要,只是因为它吸收南朝文学的英华,并创造出融合南北的新境界。
唐朝政治的兴衰,可分为三个阶段,文学的兴衰,大体上与政治互相影响,也可分三个阶段。唐前期政治是兴盛的,文学却在酝酿状态中,为后来的兴盛准备着条件。唐中期政治衰颓,文学却极为兴盛,唐后期政治由衰颓以至于灭亡,文学则由兴盛转向衰颓。不过,在一般衰颓中,也还有例外,如新兴的词(诗余),是统治阶级精神界极度腐朽濒临死亡时候的产物,但对这种文体的本身说来,在唐末五代却是方兴未艾的盛世。产生这些现象的原因,主要是:(一)沿袭南朝文风。自东晋南渡,北方继续为落后民族所占据,它们依靠兵力,统治汉族,在政治文化方面,北方人包括落后族的统治者,一致承认南朝是华夏正统所在。隋统一后,南朝浮丽的文风风靡北方,隋文帝用政治力量扶助质朴的北方文风来对抗南朝文风,要求公私文翰,并宜实录(据实直书)。尽管朝廷的要求完全合理,但并不能挽回已成的风气。隋炀帝步梁陈后尘,提倡华艳,南方文风统一了南北文苑。北周苏绰撰《大诰》,作为文章程式,隋文帝时,李谔上书请正文体,主张依据儒家经典为文,与苏绰所见略同。这种模拟经典的拙劣文辞,即所谓北方文风,当然不能抵制南方文风,不过其中也还有合理的部分,如公私文翰并宜实录,就是救弊的重要方针。唐初,也有人主张,去短取长,融合南北文风。魏征《隋书·文学传序》说“然彼此(南北)好尚,互有异同: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若能掇彼清音,简兹累句,各去所短,合其两长,则文质彬彬,尽善尽美矣”。魏征此论代表南北融合的自然趋势,盛唐时期这个趋势才达到了文质彬彬的理想境界。(二)唐前期文学主要是沿袭南朝,但逐渐自创新境,中期以后,新境大辟,文学成就远超南朝,唐前期封建经济趋于繁荣,士人生活也就有适当的保障,再加朝廷以进士科取士,利禄所在,士人无不致力于文学。声津对偶化的文学,首先要士人读大量的书籍,韩愈诗“太学儒生东鲁客,二十辞家来射策:夜书细字缀语言,两目眵昏头雪白”。所谓缀语言,就是熟读群书,博记故事,储备对偶的资料。《文心雕龙》《丽辞》、《事类》两篇,“字论文章中对偶的重要。《丽辞篇》说,“事对所先,务在允当,若两事相配,而优劣不均,是骥在左骖、弩为右服也;若夫事或孤立,莫与相偶,是夔之一足,趻踔(音chěnchuō跳跃)而行也”。《事类篇》说,“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做诗文没有先积累足够的故事,根本就做不成诗文,在印刷术未曾通行的时候,要熟读大量书籍,非国家长期安宁不可,唐前期恰恰是一个长期安宁的时期,有些士人博见强记,使用事类表现惊人的丰富。同时,类书的编辑,唐朝最为发达,传世的大部类书,有《艺文类聚》一百卷,《北堂书钞》一百六十卷,《初学记》三十卷,白氏《六帖》三十卷。《艺文类聚》唐高祖时欧阳询等奉敕编,书分四十八类,类中又分门目,每事每物,注明出处。《北堂书钞》唐初虞世南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