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散文网 - 散文诗集 - 诗和散文起个书名叫什么

诗和散文起个书名叫什么

游子吟

[唐]孟郊

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

纸船——寄母亲

冰心

我从不肯妄弃了一张纸,

总是留着——留着 ,

叠成一只一只很小的船儿,

从舟上抛下在海里。

有的被天风吹卷到舟中的窗里,

有的被海浪打湿,沾在船头上。

我仍是不灰心地每天地叠着,

总希望有一只能流到我要它到的地方去。

母亲,倘若你梦中看见一只很小的白船儿,

不要惊讶它无端入梦。

这是你至爱的女儿含着泪叠的,

万水千山,求它载着她的爱和悲哀归去。

大堰河我的母亲

艾青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

她是童养媳,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我是地主的儿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

大堰河的儿子。

大堰河以养育我而养育她的家,

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被养育了的,

大堰河啊,我的保姆。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

你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

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

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

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

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

在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

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

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的掐死之后,

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我是地主的儿子,

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

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

啊,大堰河,你为什么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

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

我呆呆地看檐头的写着我不认得的“天伦叙乐”的匾,

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钮扣,

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

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

我吃着研了三番的白米的饭,

但,我是这般忸怩不安!因为我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开始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她含着笑,洗着我们的衣服,

她含着笑,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

她含着笑,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

她含着笑,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

她含着笑,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

她含着笑,背了团箕到广场上去

晒好那些大豆和小麦,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大堰河,深爱着她的乳儿;

在年节里,为了他,忙着切那冬米的糖,

为了他,常悄悄地走到村边的她的家里去,

为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叫一声“妈”,

大堰河,把他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

贴在灶边的墙上,

大堰河,会对她的邻居夸口赞美她的乳儿;

大堰河曾做了一个不能对人说的梦:

在梦里,她吃着她的乳儿的婚酒,

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

而她的娇美的媳妇亲切的叫她“婆婆”

…………

大堰河,深爱她的乳儿!

大堰河,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她死时,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

五个儿子,个个哭得很悲,

她死时,轻轻地呼着她的乳儿的名字,

大堰河,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大堰河,含泪的去了!

同着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

同着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

同着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

同着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

同着一手把的纸钱的灰,

大堰河,她含泪的去了。

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

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

大儿做了土匪,

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

第三,第四,第五

在师傅和地主的叱骂声里过着日子。

而我,我是在写着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

当我经了长长的飘泊回到故土时,

在山腰里,田野上,

兄弟们碰见时,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

这,这是为你,静静的睡着的大堰河

所不知道的啊!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

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

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

呈给你拥抱过我的直伸着的手,

呈给你吻过我的唇,

呈给你泥黑的温柔的脸颜,

呈给你养育了我的乳房,

呈给你的儿子们,我的兄弟们,

呈给大地上一切的,

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们的儿子,

呈给爱我如爱她自己的儿子般的大堰河。

大堰河,

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

你的儿子,

我敬你

爱你!

母亲,我怎么让你等了那么久

母亲真的老了,变得孩子般缠人,每次打电话来,总是满怀热忱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且不说相隔一千多里路,要转三次车,光是工作、孩子已经让我分身无术,哪里还抽得出时间回家。母亲的耳朵不好,我解释了半天,她仍旧热切地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几次三番,我终于没有了耐心,在电话里大声嚷嚷,她终于听明白,默默挂了电话。隔几天,母亲又问同样的问题,只是那语调怯怯地,没有了底气。像个不甘心的孩子,明知问了也是白问,可就是忍不住。我心一软,沉吟了一下。

母亲见我没有烦,立刻开心起来。她欣喜地向我描述:后院的石榴都开花了,西瓜快熟了,你回来吧。我为难地说:那么忙,怎么能请得上假呢!她急急地说:你就说妈妈得了癌,只有半年的活头了!我立刻责怪她胡说,她呵呵地笑了。小时候,每逢刮风下雨,我不想去上学,便装肚子疼,被母亲识破,挨了一顿好骂。现在老了,她反而教着女儿说谎了,我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问答不停地重复着,我终于不忍心,告诉她下个月一定回去,母亲竟高兴得哽咽起来。

可不知怎么了,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每件事都比回家重要,最后,到底没能回去。电话那头的母亲,仿佛没有力气再说一个字,我满怀内疚:妈,生气了吧?母亲这一回听真了,她连忙说:孩子,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忙。可是没几天,母亲的电话催得越发紧了。她说,葡萄熟了,梨熟了,快回来吃吧。我说,有什么稀罕,这里满街都是,花个十元八元就能吃个够。母亲不高兴了,我又耐下性子来哄她:不过,那些东西都是化肥和农药喂大的,哪有你种的好呢。母亲得意地笑起来。

星期六那天,气温特别高,我不敢出门,开了空调在家里待着。孩子嚷嚷雪糕没了,我只好下楼去买。在暑气蒸熏的街头,我忽然就看见了母亲的身影。看样子她刚下车,胳膊上挎着个篮子,背上背着沉甸甸的袋子,她弯着腰,左躲右闪着,怕别人碰了她的东西。在拥挤的人流里,母亲每走一步都很吃力。我大声地叫她,她急急抬起满是热汗的脸,四处寻找,看见我走过来,竟惊喜地说不出话来。一回到家,母亲就喜滋滋地往外捧那些东西。她的手青筋暴露,十指上都裹着胶布,手背上有结了痂的血口子。母亲笑着对我说:吃呀,你快吃呀,这全是我挑出来的。我这没有出过远门的母亲,只为着我的一句话,便千里迢迢地赶了来。她坐的是最便宜、没有空调的客车,车上又热又挤,但那些水灵灵的葡萄和梨子都完好无损。我想象不出,她一路上是如何过来的,我只知道,在这世上,凡有母亲的地方就有奇迹。母亲只住了三天,她说我太辛苦,起早贪黑地上班,还要照顾孩子,她干着急却帮不上忙。

厨房设施,她一样也不敢碰,生怕弄坏了。她自己悄悄去订了票,又悄悄地一个人走。才回去一星期,母亲又说想我了,不住地催我回家。我苦笑:妈,你再耐心一些吧!第二天,我接到姨妈的电话:你妈妈病了,你快回来吧。我急得眼前发黑,泪眼婆娑地奔到车站,赶上了末班车。一路上,我心里默默祈祷。

我希望这是母亲骗我的,我希望她好好的。我愿意听她的唠叨,愿意吃光她给我做的所有饭菜,愿意经常抽空来看她。

此时,我才知道,人活到八十岁也是需要母亲的。车子终于到了村口,母亲小跑着过来,满脸的笑。我抱住她,又想哭又想笑,责怪道:你说什么不好,说自己有病,亏你想得出!

受了责备的母亲,仍然无限地欢喜,她只是想看到我。

母亲乐呵呵地忙进忙出,摆了一桌子好吃的东西,等着我的夸奖。我毫不留情地批评:红豆粥煮糊了;水煎包子的皮太厚;卤肉味道太咸。母亲的笑容顿时变得尴尬,她无奈地搔着头。我心里暗暗地笑,我知道,一旦我说什么东西好吃,母亲非得逼我吃一大堆,走的时候还要带上。就这样,我被她喂得肥肥白白,怎么都瘦不下去。而且,不贬低她,我怎么有机会占领灶台呢?

我给母亲做饭,跟她聊天,母亲长时间地凝视着我,眼露无比的疼爱。

无论我说什么,她都虔诚地半张着嘴,侧着耳朵凝神地听,就连午睡,她也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说:既然这么疼我,为什么不跟着我住呢?她说住不惯城里。没待几天,我就急着要回去,母亲苦苦央求我再住一天。她说,今早已托人到城里去买菜了,一会儿准能回来,她一定要好好给我做顿饭。县城离这儿九十多里路,母亲要把所有她认为好吃的东西都弄回来,让我吃下去,她才能心安。

从姨妈家回来的时候,母亲精心准备的菜肴,终于端上了桌,我不禁惊异—鱼鳞没有刮净、鸡块上是细密的鸡毛、香油金针菇竟然有头发丝。无论是荤的还是素的,都让人无法下筷。母亲年轻时那么爱干净,如今老了竟邋遢得这样。母亲见我挑来挑去就是不吃,她心疼地妥协了,送我去坐夜班车。天很黑,母亲挽着我的胳膊。她说,你走不惯乡下的路。她陪我上了车,不住地嘱咐东嘱咐西,车子都开了,才急着下去,衣角却被车门夹住,险些摔倒。我哽咽着,趴在车窗上大叫:妈,妈,你小心些!她没听清楚,边追着车跑边喊:孩子,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忙!

这一回,母亲仿佛满足了,她竟没有再催过我回家,只是不断地对我说些开心的事:家里添了只很乖的小牛犊;明年开春,她要在院子里种好多的花。听着听着,我心得到一片温暖。到年底,我又接到姨妈的电话。她说:你妈妈病了,快回来吧。我哪里相信,我们前天才通的话,母亲说自己很好,叫我不要挂念。姨妈只是不住地催我,半信半疑的我还是回去了,并且买了一大袋母亲爱吃的油糕。车到村头的时候,我伸长脖子张望着,母亲没来接我,我心里颤颤地就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姨妈告诉我,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母亲就已经不在了,她走得很安详。半年前,母亲就被诊断出了癌症,只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仍和平常一样乐呵呵地忙到闭上眼睛。并且把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妥当了。姨妈还告诉我,母亲老早就患了眼疾,看东西很费劲。我紧紧地把那袋油糕抱在胸前,一颗心仿佛被人挖走。原来,母亲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才不住地打电话叫我回家,她想再多看我几眼,再和我多说几句话。

原来,我挑剔着不肯下筷的饭菜,是她在视力模糊的情况下做的,我是多么的粗心!我走的那个晚上,她一个人是如何摸索到家,她跌倒了没有,我永远都无从知道了。母亲,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还快乐地告诉我,牵牛花爬满了旧烟囱,扁豆花开得像我小时候穿的紫衣裳。你留下所有的爱,所有的温暖,然后安静地离开。

我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不会生我气的人,唯一肯永远等着我的人,也就是仗着这份宠爱,我才敢让你等了那么久。可是,母亲啊,我真的有那么忙吗?

那4年,我们好像很有钱

那4年,我们好像很有钱,走进宿舍楼的时候会买一包连老爸都舍不得抽的烟。

那4年,我们好像很有钱,成为自己情侣吃穿的保姆,回家的时候却不能给妈妈买一条最便宜的珍珠项链。

那4年,我们好像很有钱,爸妈的手机只有电话和短信的功能,它的价值不足我们一个月的生活费,然而它最大的意义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它会告诉你爸爸妈妈在惦记着你。

那4年,我们好像很有钱,秋天到了,你会在柜台前挑上半天的化妆品,可妈妈用的最多的化妆品却是年复一年陪伴她左右的洗涤灵。

什么时候,我们忘记了自己儿时做英雄的念头,只学会了在饭店里叫嚷服务员上菜上酒。

什么时候,网络的虚拟变成生活的虚荣,让你和别人聊天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什么时候,爸妈不再讲他们过去的苦日子,而从腰带上挤出儿女的灯红酒绿;什么时候,我们学会中午醒来先用脚趾打开桌上的电脑,拨响楼下的饭馆的订餐电话。

父母吃尽千辛万苦送我们来这样一个可读可不读的大学,而我们却替父母享受着他们永远享受不到的幸福。

大学的魔力是让人觉得所有的虚荣都是心安理得。但我依然不知道大学应该在我的生命里赋予什么意义,只记得老爸常说:要想好好的生活,每一分钱都有它的意义。

那4年,我们真的没有钱。尽管你嘴里唱的尽是社会里的花花绿绿、爱我爱你。

那4年,我们真的没有钱。当你有能力赚钱的时候便不再把无知当作个性。

那4年,就让它只是那4年,我希望我们未来会很有钱,让爸妈过上幸福的日子,去补偿曾经为了向父母要钱而说过的谎言。

我们的大学之路,即承载了我们个人学习的责任,也承载了家长、老师、亲朋好友的期待。如果仅仅以一张大学的门票回报他们,未免过于轻贱。4年大学毕业时的累累硕果,才对得起这张门票,对得起捧月的“众星”,才无愧于这4年最好的青春年华!

母亲,我好好活着,就是爱您

许多年前的3月26日凌晨,一个年轻男子躺在了山海关的铁轨上,一列呼啸而来的火车碾压过一个中国田园诗人的身体。那天,正好是他25岁的生日。

这个男人,就是写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这个一生都匍匐在大地上,用饱含汁液的声音,呼唤粮食和蔬菜的诗人,用这种残酷的方式,了结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然而,这个叫查海生的孩子,他在另一个世界不会知道,在他生日的那天早晨,母亲已经在乡下的炊烟中熬好了一锅红米粥,以这样一种传统的方式在为北京的儿子默默祝福。

当冰冷的铁轨上躺着一个血腥的躯体,一个母亲的心,再也经不起碾压。在生日那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这是世界上最让一个母亲心碎的事情。当一个生命从母亲的子宫奔出,这个生命,已经从母亲的子宫上升到母亲的心房里扎根了。

在那个雨水淅沥的乡村三月,海子的骨灰,被送到了母亲居住的查湾村,就在门前三百多米的树林下,垒起一座土坟。

从此,母亲的视线,一天都没有离开过儿子的土坟。陪同儿子入眠的,是母亲的灵魂。在二十一年乡下的风雨声里,母亲哭她的儿子“海生”,哭瞎了双眼。“海生”是母亲在经久的岁月里,一直在她唇间不停呼唤的乳名。

海生十五岁时,考上了北京大学。整个村子沸腾了,一个县城也轰动了。母亲飞快地迈动小脚,挨家挨户发送她深夜蒸好的白糕。这个儿子毕业后,在北京成了一个诗人。第一次去北京看儿子,面对儿子留那么长的头发,母亲笑咪咪的说:“海生,去剪了吧!”母亲走的那一天,这个贫困的诗人找人借了三百元钱,执意塞进了母亲的包里。母亲的那个包,装了家里的五十个鸡蛋,她在乡下为儿子养着一群小鸡。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到了北京,居然一个也没有破。母亲一直把装满鸡蛋的布包搂在怀里,因为她相信,儿子每吃下一个鸡蛋,那个叫着诗人的儿子,他苍白的脸色就会多一丝红润。

儿子塞给她的那三百元钱,听说,至今还在八十多岁的母亲的怀里掖着。母亲说,等她去世以后,用儿子的这三百元钱送她上路就够了。

孩子自杀后,很多人惊呼,这是一颗诗坛彗星的陨落。有人赞叹他的诗是惊雷。然而,在母亲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慧星,只有连着她心房的一个生命。更没有惊雷的声音在母亲的耳畔响起,只有一个孩子在母亲梦呓里的啼哭。

一个国家,可以没有诗人。而一个母亲,根本不能失去孩子。海子,他把最疼痛的一首诗,没有写进他颂歌的土地里,却嵌进了一个母亲疼痛的血液里、心房中。

所以,我总觉得,在春天来怀念这样一个诗人,其实对母亲来说,更是一种剜肉剔骨的残酷。浩瀚无际的天空,它对于广袤无垠的大地,如何表达深沉的爱意与温柔的呢喃,我认为,那是密集的、轻盈的雨水和雨丝。那么,一个孩子对于母亲,如何表达最深的爱呢?

我想,答案只有一个,好好活着,就是对母亲的爱,再没有一个健康美好的生命,让孕育了生命的母亲更幸福的了。

我认识一个朋友,当乡下的母亲每一次来到县城里,他都会谢绝所有的应酬,回到家与母亲坐在小桌旁一同吃饭。他告诉我,长大以后,母亲这么多年只轻轻靠在他肩上一次。那是他陪母亲第一次上电梯,母亲感到手足无措又微微眩晕的时候,忍不住把头靠在了儿子的肩上。那一次,他一下涌出泪水,滴落在母亲花白的头发上。

朋友说,他头上的第一根白发,是母亲发现的。他睡眠不好引起的眼袋,是母亲看见的。总有一天,他会和母亲在路口松开这一辈子的手。那么再和母亲有限的时光里,就是要好好陪着母亲,好好生活着,让母亲感受到他的幸福而幸福。

所以,他说,在生命里,写给母亲最好的一首诗,依然是:

母亲,我好好活着,就是爱您……

母亲的心

我的外婆老年痴呆了。

外婆先是不认识外公,坚决不许这个“陌生男人”上她的床,同床***枕了50年的老伴只好睡到客厅去。然后外婆有一天出了门就不见踪迹,最后在派出所的帮助下家人才终于将她找回,原来外婆一心一意要找她童年时代的家,怎么也不肯承认现在的家跟她有任何关系。

哄着骗着,好不容易说服外婆留下来,外婆却又忘了她从小一手带大的外甥外甥女们,以为他们是一群野孩子,来抢她的食物,她用拐杖打他们,一手护住自己的饭碗:“走开走开,不许吃我的饭。”弄得全家人都哭笑不得。

幸亏外婆还认得一个人——我的母亲,记得她是自己的女儿。每次看到她,脸上都会露出笑容,叫她:“毛毛,毛毛。”黄昏的时候搬个凳子坐在楼下,唠叨着:“毛毛怎么还不放学呢?”——连毛毛的女儿都大学毕业了。

家人吃准了外婆的这一点,以后她再要说回自己的家,就恫吓她:“再闹,毛毛就不要你了。”外婆就会立刻安静下来。

有一年国庆节,来了远客,我的母亲亲自下厨烹制家宴,招待客人。饭桌上外婆又有了极为怪异的行动。每当一盘菜上桌,外婆都会警觉地向四面窥探,鬼鬼祟祟地,仿佛是一个准备偷糖的小孩。终于判断没有人注意她,外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挟上一大筷子菜,大大方方地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宾主皆大惊失色,却又彼此都装着没看见,只有外婆自己,仿佛认定自己干得非常巧妙隐秘,露出欢畅的笑容。那顿饭吃得……实在是有些艰难。

上完最后——道菜,一直忙得脚不沾地的母亲,才从厨房里出来,一边问客人“吃好了没有”,一边随手从盘子里拣些剩菜吃。这时,外婆一下子弹了起来,—把抓住母亲的手,用力拽她,母亲莫名其妙,只好跟着她起身。

外婆一路把母亲拉到门口,警惕地用身子挡住众人的视线,然后就在口袋里掏啊掏,笑嘻嘻地把刚才藏在里面的菜捧了出来,往母亲手里一塞:“毛毛,我特意给你留的,你吃呀,你吃呀。”

母亲双手捧着那一堆各种各样、混成一团、被挤压得不成形的菜,好久,才愣愣地抬起头,看见外婆的笑脸,她突然哭了。

疾病切断了外婆与世界的所有联系,让她遗忘了生命中的—一切关联,一切亲爱的人,而唯一不能割断的,是母女的血缘,她的灵魂已经在疾病的侵蚀下慢慢地死去,然而永远不肯死去的,是那一颗母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