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天是灰茫茫的,山脚下的田野留下了枯萎的稻茬,整整齐齐平铺着。一个少年牵着一头老黄牛,牛儿在铁路边的田埂上吃草,停停走走。偶尔会有一趟列车忽的飞驰而过,少年就会站住,望着那无尽头的铁轨渐渐消失的车尾……
二十多年后,一个中年油腻男人回家过年,立在屋前的晒谷坪,眺望火车仍然南来北往的飞驰,记起这些年来自己走过的路,遇到的人,就开始这一段纪录式的散文之旅,也不想会有多少人读它,只当是一段人生的记录。
(一)父亲和母亲
1.倾斜的木屋
对于文革时期的荒唐,于我只是听说,于父母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磨难。
祖父少时家庭尚可,在邻村读过三年私塾,故能识文断字作文章,慢慢积累,家资在解放前稍显丰裕,故担任过当地一年的保长,因为人太老实,年底不但没捞到油水还赔了政府十几担的谷子,祖父说啥也不当保长了。
回家当经营家业,因湘西匪患较多,和自己大哥及侄儿买了三支长枪三支短枪,以求自卫。听父亲摆龙门阵一日土匪来到院子外,祖父三人带枪准备会会土匪,谁知一看土匪有两三百人枪,只好又偷偷溜回了家里,闭门躲藏。好在我们院子实在太小,又无出名的地主老财,土匪只是过路而己,虚惊一场。
祖父因一当过保长二手中有枪,解放后在文革中受尽了折磨,其子女也跟着处处受限。读书只能读到小学毕业,招工当兵没有资格,造成了父亲几兄妹没有一人走出农村,宁要 社会 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这是父亲常常对我说的话,虽然他小学毕业时成绩名列前茅,成了村小唯二考上中学的资本主义苗。
父亲开始了挣工分的农民生活,而母亲的少年生活更为艰辛。
母亲两三岁时,她的亲生母亲因病逝世,母亲就成了无妈的孩子,常常忍饥挨饿,吃百家饭,我外公后又续弦再娶,有后娘一般就有后爹,后娘又生一女,可想而知她的童年时光何等艰难,也没有书读,只是风吹草长,长大嫁人。
母亲常常说,后娘赶集回来,买了糖和肉,就偷偷在卧房内吃,从来没有分给她一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滑落过去了,人总会长大,成家,立业……
70年代,父母结婚了,生了我哥,后来又生了我和弟弟、妹妹。
我的弟弟和妹妹因为是超生,田罚走了,猪牵走了,谷子也担走了,父亲和祖父说:“过了几十年,土匪都穿制服了。”确实,在农村80年90年计划生育确实是什么都抢什么都拿,可是到了21世纪,既然又要生三胎了,都计划生育了,执行的如此严格,怎么会有偏差了呢?父亲有时候也问我:“你就一个儿,还生个不?”我说:“我就不给计划生育添乱了,我结婚办个准生证还被卡来卡去,被当皮球踢来踢去,不生了。”这时,父亲总是笑笑。
也许父母是想要一个孙女,可是他不知道一个普通人再着一个孩子,是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父母结婚几年后,在院子后面的茶山上,寻了一块地,买了三间二手木房子,把家立起来了,因为房子在半山坡上,正好又是在风口,二手木屋结构松散了些,经些日子,竟然向一侧斜了。后来没办法,只好用柱子又打了撑子,抵御大风。
每年春天,风大雨大,木屋在风雨中总是吱吱作响,我总担心会被吹倒。父母买了些砖,本来准备在迎风侧起间偏屋,当厨房,也可以挡风,可是,砖买来,我弟也出生了,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养活这一大家子人的唯一目标了。
有一天夜里,我和哥睡在偏房,在风雨打击下,一面的木板突然垮了,半夜中只好一家人挤在正房里,熬到天亮,天亮后父亲用钉子又把板子钉好,原来是因为偏房曾堆过煤炭,把木板怄烂了,所以才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