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爸的意识里,当父亲的在孩子面前就得正襟危坐。老爸曾是一个传统思想的固守者,儒家思想决定着我们不能像朋友一般的沟通。小时候我是非常怕他的,我们之间有了一条看不见的鸿沟,我时常用无言的冷漠来对抗着他.因此,我和父亲的关系曾经那么的不和谐,父女亲密的温馨场景只能在我的脑海里想象一下。从小执拗敏感的我,有时候看着大人脸色不好或是训斥一声,那个眼泪就如同坏了闸门的自来水,止也止不住。有时候我越想让眼泪止住,眼泪却总是止不住。
而老爸非常讨厌经常流眼泪的孩子。
为这,我不知挨了他多少训斥!老爸一看到我眼泪汪汪,就火冒三丈。说我家上辈子老祖宗埋在河堤上离水太近,我活脱脱就是一个林黛玉的化身。儿时的我,就知道了一个叫林黛玉的女孩子经常流眼泪。
在我印象里,老爸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生活的磨难困苦从来没有让这条硬汉低头服输而去流眼泪,但是我曾经看到父亲曾经为母亲流过两次泪......
1999年的冬天,父亲到平房顶上扫雪,不慎摔下来跌断了脚踝。那时候通讯不发达,家里,既没有电话更别说手机了,因此我也是好几天后在集市上碰上了妈妈的一个邻居告诉我的。那时候我怀着孕不久,看着大雪封了山路,步行好几个小时深一脚浅一脚的,拿着几盒跌打损伤的药回了家,回到家中已是傍晚时分。那时候经济拮据,只买了几根大腿骨回来给父亲熬汤喝。我提着那几根骨头,感觉不能给予父母丰富的物质很无奈!父亲眼圈犯红,说父母不图儿女买了多少东西,只要有心就好。
那时候侄子刚刚出生还没过百天,哥哥嫂子刚刚为人父母,完全沉浸在初为人父母的喜悦当中。当得知父亲摔了,看着冰冻的路面,骑着摩托车根本就回不了家。一直到侄子过百天时才来,母亲操持着去集市上买了鸡鸭鱼肉回家做了一桌子饭菜。中午吃饭时,父亲被我们扶下来喝了一大口酒,借着酒劲说了几句话当场令我泪奔。
那几年,母亲家里喂的几头猪,猪粪尿都被积攒起来送到苹果园当肥料。父亲没伤之前,都是父亲往果园里送。粪池满了,父母不愿粪水流到街上给邻居造成不便。母亲用小推车把粪水装进桶里,推上几步,就用木锹把前面的雪铲开才会找到路。去果园的路步步上坡,母亲推着几桶粪水,顶风冒雪一步一滑当时是多么的困难!可是母亲从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女知道这些,在她看来让我们知道也是给我们添麻烦,一切都靠自己羸弱的身体来担当着这些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父亲接着问哥哥:"要是孩子不过百天,你是不是还不会回家?”哥哥惭愧的低下了头。说这些话的时候,母亲哭了,父亲哭了,我和哥哥也哭了!我们都为自己对父母的漠视而惭愧!一顿饭我们都吃得挺沉重,父亲只喝了几口酒就回到炕上不再言语,母亲一直在流泪不止,我早就哭得寸断肝肠,哥哥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多年以后,我和哥哥曾有过深度的交谈。他曾经说,年轻时还没有真正地体会到父母的不易,直到三十岁以后才真正知道了应该在有限的时光里好好爱戴自己的父母。还好,我们悔悟得都不算太晚!趁着父母在,好好地爱他们,不要用嘴去爱而是真正地用心去爱!
2006年的二月初二,晚上我下了夜班,刚刚进入梦中。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我迷迷糊糊摸起电话一看是老爸打来的,都这么晚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电话中老爸首先安慰我让我镇定,说老妈肚子疼得厉害,已经被哥哥嫂子送去医院了,让我天亮了以后再去医院看一下。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哪里还能睡得下,叫了辆出租车就奔向医院。路上,我在心里暗暗的祷告了好多次,希望老天眷顾我的妈妈。
刚走进医院的大门,哥哥打电话安慰我说今夜已经安顿下了,深夜了就别来了。我抽抽噎噎地说已经走进医院的大门了,哥哥迎出来搂着我的肩膀让我平静下来。说已经办理好了住院手续,天亮后检查结果出来就准备手术。哥哥给我擦干眼泪,让我把情绪稳定下来才让我走进观察室,看着母亲手腕上的插着好几根输液管,我的心又揪起来了。母亲,早已疼得呻吟不止。我扑倒床前喊着她,听到我的`喊声,她努力地睁开眼,还责怪爸爸和哥哥告诉我,让我在这么冷的夜赶来干什么。
泪水,迷了我的双眼。我怎么可以不来啊!不可以!我生怕这一次是我和母亲的最后一面,我紧紧地抱着她的腰,给她揉了一夜。
第二天检查报告出来以后,定于下午三点手术。父亲把家托付给邻居照看,也从老家赶来。在医院的长廊上,父亲终于没有忍住,不由自主的在我们三个跟前流出了眼泪。这是我第二次看到父亲流眼泪。我最最不能看到一个男人流眼泪,所以当父亲流着泪说:“你妈这辈子,来到咱家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过过。要是就这么走了,我可怎么对得起她啊……”说着说着泣不成声。而我,更是哭得一塌糊涂。
在手术单上签字,父亲的手一个劲地颤抖着。在那一刻,我发现父亲瞬间苍老了好多。哥哥眼圈犯红,但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人,担当和责任使他变得冷静,接过笔哥哥当场签字,并且安抚了我和父亲。当手术车推着母亲走进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父亲的眼泪又出来了。我不安地踱着脚步,来回地走着。哥哥让我去病房的床上休息一会儿,我逃也似的走了,只留下父亲和哥哥嫂子在手术室外等着。回到病房,我关上门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朝着东南西北各个方向跪拜了好久,我当时虔诚地向各路神灵祈求,希望老天一定让我的妈妈平安顺利走出手术室,哪怕拿掉我的光阴我也愿意。我们还没有好好的爱自己的母亲,她不可以先走啊!绝对不可以!
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说手术一切顺利,在盘子上放着一个五六斤重的大瘤子,还有一些如鹌鹑蛋般的小瘤子。医生让我把瘤子拿回病房第二天做切片,做标本。我生生地怕切片结果出来会是恶性的,于是悄悄地把那个大瘤子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医生让我送去,我故意装糊涂说没听到医生的吩咐被我扔掉了,气得那个女医生暴跳如雷,说因为从来没有切除过这么大的瘤子,本想上报结果被我扔了。命令我必须去垃圾桶找回来,我在臭气熏天垃圾桶里翻遍所有,也没有找到,也只好不了了之。住院期间,我一步不离的在医院伺候着母亲。母亲说都是她害得我连工作都丢了,我毫不在乎,工作丢了可以重新找,妈妈丢了就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八年过去了,母亲依旧平安。感谢老天!
少不更事的无知与固执,我亏欠过父母那么多。成年以后我反而和父亲的感情胜过了母亲,有啥心里话愿意和父亲唠叨唠叨。他用他男人的眼光给我提出母亲所没有的远见,曾让我从父亲身上学会了不少的东西。有泪不弹非好汉,通过这两次流眼泪,我看到了父亲心底最温情的一面。都说父爱如山,我的父亲是一个极其平凡的农民,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的爱不是如大山般的厚重,而是如同小溪流水般的涓涓不息。我没有觉得父亲软弱,相反,我更加喜欢父亲能在我们跟前展现温情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