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抬起头,发现木棉花竟然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枝头。那一串串的红,又勾起我过去的回忆。
在我家大门口旁边,就立着一棵巨大的木棉树。小时候,我们是要六七个小朋友牵手环抱还抱不过来的,而且,非常高,在我们看来,快戳破天了。
木棉树干上都会有一些刺,但我家门口的那棵木棉树,连刺都变成人头大的疙瘩了。不知道听谁说木棉树的皮可以做治风湿的药,时不时会有人拿着菜刀来剥树皮,剥着削着,那些人头大的疙瘩又变成了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小疙瘩。有时候,看到别人来剥树皮,我们小孩子会比较心疼树会不会给砍伤,会说别人几句,但那些人都是欺负我们小孩子,说:“树又不是你家的,只是长在你家门口而已。”我们居然无力反抗!
但即使有这些疙瘩可以做踏脚的地方,我们也没人敢爬上那木棉树。因为木棉树的树干都笔直的,隔很远才会有枝桠伸出去,而且,木棉树的枝干是比较脆的,没有很多木纤维在里面,一用力,就会断掉。
也因为木棉树的树枝比较容易断,每逢夏天有台风的时候,我们就很操心。我们家屋顶每年到了年底就要检修一次,因为常常有瓦片给树枝砸坏,平时不方便上去修缮,一到下雨天就得拿出所有的盆瓢放在屋里的各个地方盛水。记得有一年台风时,有一根长四五米的,粗也有几厘米的枝干砸下来,连横梁都砸断了。
但木棉树带给我们的并不都是那些担心的事。每到春天,那轰轰烈烈的木棉花开满了整个树的每一根枝桠,抬头一看,我家像是披了满身红帘子的轿子,喜气洋洋的。于是每天,我们就有事情可以做,帮大人将花串起来,像鞭炮一样一串一串地挂在屋檐下晒干。等红彤彤的花都变成了黑褐色,就可以摘下来。
常常夜里在睡觉,我们会给花从树上掉下来砸在屋顶的声音惊醒。每天一大早,我们打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捡那些带着露珠的花,甩掉水珠,拢在一堆,然后再去找绳子来穿。中间的那根花芯拔掉,花芯中间到花托的另一头,会出现一个小吸管子粗的通道,随便在绳子的一头绑上一点硬的例如牙签或者棍子之类便能轻易将绳子穿过去了。
但因为太容易得到,我们通常只挑那些完整的花朵串起来,掉了瓣的或者砸变形了的我们就弃之不用了。也常常是欢天喜地挂在那里,下雨天却忘记收,直到发霉了,就整串扔掉,然后再捡。
那些晒好的'木棉花,大人们会拿来煮水。据说木棉花煮的水可以当作解暑的凉茶。记得每年农历的三月二十,是我们那里的年例,方圆二三十里的乡村都会有组织狮子队参加游行。还有个别大一些的村子有舞龙的队伍,甚至个别村里还有耍功夫的。上午都是在我们镇上各个街道游行,下午就会到一些比较宽阔的场地耍功夫。每次到了那一天,老爸将家里的八仙桌摆到大门口,老妈用木棉花干煮了一大锅的凉茶,一杯杯地晾好摆在桌子上,那些经过的队伍常常会有人停下来,喝杯茶再走。
木棉花的红也有不同颜色的,我家门口那棵树的花偏橙色,花瓣只是张开,背面在阳光下看到有些绒绒的毛。离我家不远的那棵木棉树的花是大红大红的,而且花瓣很多会打开后往外卷着的,花瓣也比较润厚,但每次掉下来也容易将花瓣砸坏。那棵树下面是一个露天牛棚,很多花掉下来“啪”的一声,陷在牛粪里。
轰轰烈烈的花期过后,又到了苦恼的另一个时期。花掉得差不多的时候,树上的叶子还不是很多,倒是挂满了香蕉粗的棉夹,一个个立在树杆好像树上布满了乌鸦一样。远看都是黑色的,近看才发现是深绿带褐色的,而且是比较硬的壳。
没过多久,纷纷扬扬的棉絮就开始到处飘了。这个时候,时不时都会发现菜里或者嘴里一不小心就飘进了棉絮。这个时候如果呼吸道不是很好的人,就会比较苦恼,因为防不胜防,那时候正常人都不会随时戴着口罩的,只是敏感的人一看到有棉絮飘过来时就得捂着嘴巴鼻子。如果没有飘散的棉花,会看到洁白的一团里包着一颗或者几颗黑色的籽。小时候,我们会将那些没有完全打开的棉花剥开,将籽摘出来,然后集中一起拿去放在瓦片上炒,不过印象中我没有吃过。
当棉絮飘和差不多的时候,像五根手指打开一样的叶子也都插满了树头,明晃晃的绿就在头顶铺开来。到了夏天没有下雨的时候,树下就是乘凉好地方了。我们可以在树下跳橡皮筋,弹珠子,甩三角板,甚至捡掉下来的叶柄来对折后跟小朋友对拉,看谁的比较耐扯。
不过,多年过后,高大的木棉树也终于像风烛残年的老人家一样慢慢枯萎了,被发现并挂上“古树”的牌子后没多久就整棵树干倒了下来,里面已经中空了!
大树,变成了记忆里童年的场景之一了。
城市里,每年春天依然有不少木棉花在轰轰烈烈地开,偶尔也会有人捡起来带走。但我想,再没有人会像串鞭炮一样将木棉花挂在屋檐下,也再没有人在热辣辣的初夏煮上一锅木棉花凉茶给路人喝了。
无论是人,还是物,常常是失去后才发现曾经陪伴的珍贵,但活着的人或每天出现在身边的景物,往往被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