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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悲伤随风而去散文

这天上午,妈妈在电话里说:“你大姑不在了!”

 一张世界上最慈爱、祥和、温柔的脸在我的眼前出现了,笑吟吟的,绵软甜糯的声音道:“小笛子,去放羊,一走走到山坡上。这儿的草儿肥,羊儿吃了壮,小笛子见了喜洋洋……”“小笛子”是我的乳名,除了大姑,还有谁能叫得我泪流满面?

 大姑是父亲的大姐,比父亲年长十几岁。大姑从未生育过,每次来我家,一抱起我就爱不释手,如同怀揣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珍宝,小心翼翼而又惴惴不安。她想做母亲的疯狂念头迫使她对父亲说出了想收养我的心愿,但始终不敢直接恳求母亲。这是有原因的,无人处,她自己对我倾诉:“宝贝啊,大姑是种地的,不会挣钱,家里穷,怕乖乖跟着我吃苦呀,你妈妈咋舍得把你寄养给一家农民呢?乖乖就在大姑家多住些日子吧!”

 半夜里被一泡尿憋醒时,总能听到大姑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可是白天,大姑永远是那副慈爱的、笑眯眯的模样,视线一刻也不离开我。我去追赶小鸡的时候,她就亲热地对着鸡们骂骂咧咧,抱怨它们不该把她的宝贝累得气喘吁吁;有野孩子们喊我到很远的菜地里捉蚂蚱时,她也尾随而至,像一只笨拙地看护着孩子们的老母鸡,嘴里不住地咕咕叨叨,踮着一双小脚奋力地追赶我们这群猴娃子。偶尔遇到邻居和她打招呼,她嘴里应着人家的话,眼睛却不看人家,脚下也不停步。那双布满皱褶的眼睛投射出来的视线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我的身影无论如何是逃不出去的。

 为了留我在她家住下,大姑花了不少心思。附近村子里晚上放电影,我闹着要看,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即便手电筒也用不起,她也会逼着姑父带我去看。她一手抚着趴在姑父背上吃零食的我,一边不厌其烦地追着我们,嘱咐姑父:你就驮着乖乖看,别让乖乖累着了。毛豆成熟的时候,我嫌煮的不好吃,她就拿来玉米秆,在院子里点着火烤了给我吃;红薯下来了,她在烧热的铁锅里放一点点油,煎红薯片给我当零食。

 我从未想过,没有我的日子里大姑是如何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的。那些天刚一黑下来就上床睡下的夜晚,大姑一个接一个地讲“瞎话儿”给我听。她没上过学,不识字,肚子里装的故事也不多,只好车轮式地反复讲,我一遍遍地听,甚至这一次讲货郎穿的是蓝大褂,而上一次说穿的.是黑长衫,略有出入都听得出来。姑父也不时在床的另一头补充或更正一句。假如没有我在,老两口有多少话好说呢?姑父又是那么沉默寡言的人。

 一幕幕电影情节一样的追忆充斥了我的脑海,令我无法相信、无法确认、无法接受“大姑去世”这一消息,我希望那消息的传来不过是我的幻觉。

 失去大姑的悲哀,像一种持续的痛,而无法发泄出来的悲哀之情,又仿佛令我失去痛的感觉。如溺水的人寄希望于一根稻草,我寄希望于时间,祈祷时光:让哀伤随风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