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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的婚事散文

过了五月是六月,地里的玉米涨满了籽儿。闷热的天,突然降下一阵酣畅的雨,山上的磨菇一夜间一个个小精灵似的冒了出来。

 村里人像捡金银宝似的往村外窜,木薯地里,龙眼园中,松坡林上,都留下大大小小的脚印,长过菇的地方总是两三年都还在老地方长。

 “蘑菇鲜美盖中西”,往菜市一摆,价钱比啥都金贵。

 三伯每年就是靠这赚不少钱,等赚够了三千元钱再给阿福去找一门亲。三伯这样说。

 一

 阿福三十七岁了,至今光棍。

 他的婚事是三伯堵在心头的一块石,闷得慌。

 年初的那两门亲事想起来还后怕,唉,衰呀,只能怪儿子不争气。

 那是正月初,媒公从大山里领来一个女孩子,挺灵气的。说在广东打工,年纪大了,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媒公从三伯那领去五千元钱,说是路费和女孩父母孝敬费。

 女孩二十五岁,看到三伯母拖着病体下地干活,女孩说要开爿小店,让两老不再受累。

 不到五天,不知怎么的,女孩说什么也不过了,最后是留不住了。

 四月,田里的秧苗才冒绿。邻村一位挺着大肚子的越南嫁过来的大嫂,给阿福带来一位越南妹,说是妹,看起来倒像个少妇,阿福常陪她进城购物,也给了大肚子大嫂四千元钱,不到二十天,越南妹连同大肚子一起消失了。

 阿福沮丧到了极点,等大豆一播完,他收拾行装离开两老到广东打工去了。

 二

 三伯老两口在家打点庄稼,在后园里种三分生姜,姜根下铺着厚厚的凤尾草保湿,待七月十四中元节卖个好价钱。

 两窝小鸡已有拳头大,正跟着母鸡在“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的竹丛下觅小虫。

 一只老鹰在半空盘旋。

 “咕咕咕,咕咕咕!”生怕老鹰叨走小鸡的三伯母一个劲地唤,再抬起头高声讥讽天上的鹰:“鹰——鹰,鹰盘旋,鸡花眼,鸡仔在栅里,大把你来吃咯鹰——”

 三伯在盘算,待到年尾两窝小鸡刚好长大,城里人喜欢土鸡,到时进城赚个好价,嘿嘿,千把块没问题。

 “阿福的事,要不,阿春姑娘也不错嘛!”三伯对三伯母说。

 “阿春?阿福嫌她黑又丑,早退人家了,好意思么?”

 “有个女人跟就造化了,唉,乞丐嫌锅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打光棍吧!”

 “再过几年断子绝孙啦!”

 “不行,拉下老脸也得去提这门亲,远的上当怕啦!”

 “要提你去提,我没这个脸。”三伯母说:“再说,阿春搓衣板似的只长骨头不见肉,阿福愿意不?”

 “瘦地也能长庄稼,我们缺的是地呀!”

 “那,叫阿宝嫂帮提吧?”

 不多久,回话说:阿春开命(送生辰八字)给一生意人家了,到七夕下定礼。

 两人的'心蔫透了。

 “或许阿福这一去,明春就会带个媳妇回来。”三伯说。

 “没那个望了。”三伯母挺无奈。

 “谁知道呀,站得高,尿得远。说不定,嘿嘿!!”

 “祖宗保佑了,祖宗保佑。”三伯母喃喃地说。

 ……

 阿福的婚事就这样搁浅了。

 三

 过了六月是七月,地里的大豆已没膝。炽热的天烤得大地冒烟,烤得石碑垂下了头!唉……

 又是一年,院子里的荔枝又泛红的时候,久旱的天突然下了场酣畅的雨,地里的蘑菇成群结队地往上冒。

 精打细算的三伯本想和三伯母到坡地里转转,碰碰运气,或许瞎虎撞烂肉,遇上一两窝蘑菇,菜市一摆,五六块钱一斤,顶上一天三十块钱的工日,就这两把老骨头,打日工谁都嫌,唉。可这几天两公婆正闹别扭,谁也不理谁,三伯母扬言,再也不给三伯做饭,她自己吃多少煮多少,饿死这鬼老头。“鬼还会画胡子,饿死我不成?”三伯说。

 正月,阿福总算争气地带回个姑娘,相貌没说的,只是个子矮些,可是该凸的都凸得有形,是个下仔的料。三伯心头的一块石总算落了地,急着催阿福把证办了,要不又是旱鸭子一只,说不定哪天飞了,你敢保证?阿福信誓旦旦地说:不急,你怕有山不长草有鸟不长毛啊?放一百个心。有这句话,搁在三伯心头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拉泡尿还想挤出点渣的三伯为了偿还建房子的债务,三天五天才买回半斤猪肉。下地干活肚子里没点油哪来的力气啊,你说是不是?才进门的人家姑娘嘴上没说,私下却晾着阿福。阿福几个月打工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愧对新人啊。

 常来窜门的阿宝嫂看不过去,劝三伯,新人才进门,千万不能怠慢,脱裤当包袱也得买点肉,等她肚子大了你再慢慢地减,要不,你等着瞧,穷窝留不住媳啊。

 三伯无奈地说,这个我懂,债要还,还要攒些钱给他们添张像样的床。三伯母接着说,要不生了孩子这小床哪能睡得下,我倒是希望他俩出去打工,我们在家吃不吃没关系。

 就这样,阿福只好又一次背起行囊带着媳妇无奈地加入打工队伍。

 四

 这天,闹矛盾的两老第一次分头去东沟和西岭给木薯除草,太阳晒得地气一个劲往上蒸腾,地里闷得像烤炉。杂草一离开地面立马蔫了,三伯母想趁这个除草的天气一口气把地整理干净,突然就觉得天旋地转,她知道自己的昏眩症又发作了,赶紧收拾东西,硬撑着往家挪动脚步,当到院子门口时,再也没力气打开那一扇上了锁的柴门,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等三伯从地里回来时,三伯母嘴巴已歪过一边,说不成话了。三伯叫来邻居帮忙抬进屋子里时,三伯母终于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在深圳的阿福接到消息后,带着媳妇连夜往家赶。才到院门,阿福双膝跪着边向屋前移:母哟——我回来迟了!她媳妇也失声大哭。阿福看到的是冰冷的母亲,伴随母亲是一朵忽闪忽灭的灯苗。

 在三伯母入土那一刻,阿福给新坟盖上几块石棉瓦,把媳妇的白孝巾挂在新坟上,磕了三个响头说:母哟,阿福不孝,就让这方孝巾在这为你守孝吧!

 过七后,阿福递给三伯五百元钱,又和媳妇踏上他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