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间大窑洞面东而坐,砌窑的砖石是清朝烧制的,比现在建筑用砖厚一倍多,这是一座清朝遗留下来的老宅,一个身体硬朗的老太太,是这个宅子的主人。我呢,则是老院子的“主人”,围起院子的墙,是瓦罐垒起来的,我保护着院子的财产,守护在老太太身边。这会儿,老太太出去串门了,树荫遮满了院子,斑斑点点的树影在我身上闪烁,一份难得的清净和幸福啊。我蹒跚到了木龙门后面,选择了一块踩踏得很瓷实的地面上,后腿蜷缩起来,前腿伸直趴下,下巴贴着前腿面,目光努力透过依稀挤开的门缝,以前我的名字叫“流浪狗”。
我出生在桥底下,桥下有一间“房子”,东倒西歪的栅栏墙,挡挡寒风避避高温,算是够用了。母亲每天早早出去,中午一定会衔回美味的食物,那个点儿,我肚子也饿了。每当母亲气喘吁吁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会呆呆地仰视一会儿母亲,接着一轱辘翻起身,接过母亲牙齿间的食物。吃饱了,我会留下一部分给母亲吃,母亲在一旁偏着脑袋嚼着,我时而舔舔母亲的脖子,时而用两只手拨弄着母亲的尾巴,母亲摇着尾巴甩来甩去。母亲是我幼年时的依靠,没有桥,下雨天我会被淋湿;没有房子,风雪天我会被冻死;没有母亲,我会缺失爱的甘霖的滋养。我看到了母亲透过挤开的门缝,深情脉脉地盯着我,仿佛在说:“孩子,我来看你了,你过来让妈妈看看好吗?”我迅速爬起来,尽管到大门口只有两三米的路,可我感觉跑了很久,两只眼睛轮流向外张望,我什么也没找到。
我能独立生活了,母亲也老去了。有一次,太阳都回家休息了,我还没有找到一丁点吃食,我无精打采地卧在了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瞅着来往的人群,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是感觉他们有人喜上眉梢,有人愁眉不展,有人匆匆忙忙,有人悠闲自得。一个小姑娘,一只手拎着一大包东西,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什么嚼着,她看到我,先是一愣,停下了并立着脚步,嘴里不知说着什么,缓缓弯下腰,把准备送往嘴巴里的东西,放到了我的嘴边。我看她走了,叼起食物,盯着她的背影,摇了几下尾巴,迅速离开回了家。我记得,母亲以前从不这样等待,她会主动寻找食物,所以,母亲的`一生从没有饿着,还养活了我。想着想着,我感觉母亲就在门外,门是梨木门,两扇门中间有两个大铁环,锁子牢牢地穿过铁环。我用力地拽着门,目光极力穿过门缝,东瞅瞅西找找,外面什么也没有。
如今,老宅的主人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有时,我还会被慕名老宅的游客拍进照片,他们感叹老宅的悠久,而我却见证着老宅的凝重。在这种生活之前,我和一大群同伴,被许多身着正装的人,集中在了一个大房子。一个个同伴,被一个个陌生人嘀嘀咕咕一阵后领走,我被一个老太太带走了。从此,我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有时不免想起母亲奔波街头的样子,感叹曾经风餐露宿的日子。“嘭”一声,用力拉开的门扇,狠狠地吻在了额头,猛然间,我意识到:关紧的门里面,思忆可以穿越铜墙铁壁,而我的容颜,却已经和曾经的青春分道扬镳。
门栓咣当咣当响了几下,刚才还可以看到前世来生的门缝,随着“吱——”的开门声,隐匿的无踪无影。见不到门缝,断了思绪,得到了老太太的一份犒赏,或许我将会一直这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