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徒步全中国第一人”吗
生存记忆
说起驴友的老祖宗,或许要追溯徐霞客、玄奘、法显乃至许多宗教创始人,如佛教释迦牟尼,耆那教玛哈维拉,拜火教琐罗亚斯德,摩尼教摩尼,基督教耶稣,他们有过漫长的游历,阅尽人间百态而悟道,就近几十年而言,全民偶像级强驴则无可争议是他!那个发愿走遍中国的余纯顺,现在已辞世26年了……
年初偶然说起余纯顺,作家张敏熙说最让她感动的是,艺康摄像馆的老板曾书亮,将镇店之宝唯一的尼康相机送给余纯顺,这让她许多年后仍对曾总保持敬意,而我和余纯顺是路上偶遇,甚至谈不上认识,事后看了艺康橱窗展示的大幅写真照片,才确认是他。
那一年盛夏,烈日曝晒,透不出一丝风,白晃晃的316国道空无一人。我在局下街边等着理发,忽然眼前一亮,一个四十多岁虬髯大汉,腰圆膀粗,脸庞黝黑,背着包从县城方向走过来,步履沉实,大步流星,仿佛唐传奇里的“昆仑奴”,裹挟着旷野气息呼啸而过,后背的马甲橘黄而醒目的“徒步中国”字样,跟旁人边走边聊,我后来才知道是当地记者,在余纯顺离开古田时送上一程……
也不知是马甲上的字吸引了我,还是那人粗犷的气质震撼了我,我情不自禁跟上,走了十几二十米,那壮汉回头冲我笑了,然后另两个人也回头,我有些不知所措,烈日下傻乎乎的,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投向旁边的田野,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要在这种天气里跟踪几个陌生人。所以当他们拐向凤都路口,我就悄悄往回走了,过了一会,我在理发店看到俩记者也往回走。过完暑期我回到学校,第二年夏天再得知下落,他已躺在罗布泊滚烫的沙海,身体朝着故乡上海的方向,再也起不来了……
这是我对余纯顺仅有的印象。那时他刚过独驴生涯八周年纪念日,进入古田那天是第九个年头的开始,谁又能料到不到一年功亏一篑!有关余纯顺当年的细节,时任《古田报》总编陆汝明先生曾撰文回忆:
1995年的7月2 日,自广东进入福建的余存顺从福州到古田。10天前我通过省城媒体的简讯,对余纯顺历经七度寒暑决意孤身一人走全国的壮举刚有所了解,而今壮士莅临,我自然不会放过采访他的机会。
余纯顺是6月22日告别福州经由闽清北上的。到达古田之后,他计划取道南平、武夷山离闽,于冬至前后到达苏州。
7月2日那天,骄阳当空,空气燥热得仿佛随时都可能发生自燃。余纯顺身背绣有“徒步全中国/上海一台湾 /1988一1995”文字的行囊,在闽清一古田的203省道上,没走一里地,汗水早已湿透了他的灰色衬衫和深蓝色的长裤。
第一件事,是到邮电局(所)盖“古田县城关”的邮戳,在他那厚厚的16开本的邮戳本上是第1433枚;第二件事,只要有条件,就抓紧冲洗沿途拍摄的胶卷,将照片连同 旅游 日记寄给在上海的父亲,他因此和古田“艺康影楼”的老板和摄影师成了朋友。
余纯顺1988年7月1日跨出“走遍全国”第一步,曾11次渡长江,17次过黄河,行经23个省市区和32个少数民族聚居地,其间历尽千辛万苦,承受无数次生与死的搏战,到达古田行程已达39952公里。因此,他走烂了56双鞋,磨出过200多个血泡。在西藏与之邂逅的外国人,惊叹之余大都对他的举动百思不解,有的干脆称他是“二十世纪中国最末一个古典式的殉道者。”
人们闻讯纷纷赶来争睹壮士的风采,了解他的传奇经历,直到7月11日余纯顺离开古田那天,走出了两公里地,还有六七个人骑摩托赶来赠送盘缠,并请他签名留念。分手时,余纯顺红着眼圈对记者说:“七年中,我在哪个县城都没像在古田呆这么长时间。古田人对我的激励,将化为我前进的动力!”
那一年我21岁,厌倦了小城的人情世故,内心极其苦闷,是那次短暂的邂逅,让我对远方有了莫名向往,多年以后我也走在路上,走过西南、西北许多无人区,遭遇狼群,听过虎啸,历尽苦辛,九死一生!壮哉,余壮士!此道不孤,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与你有关!雷殿生,一个早年也在路上遇见过余纯顺的后起之驴,他在余纯顺死后12年历时31天,徒步终于走出罗布泊,总算完成余纯顺的遗愿,而我却一再蹉跎,至今也没有如愿进入罗布泊!
余纯顺是迷失了方向死于高温气候,他太自信了,拒绝了向导和GPS导航。雷殿生进入罗布泊的前一年盛夏,我带两个驴徒步穿越巴丹吉林沙漠,其中一个家伙也嫌弃向导,被我骂得体无完肤。即使长期生活在沙漠中的人也会迷路的,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太渺小了!只能顺着它的脾气,根本谈不上征服,说什么征服,能捡回一条命就算老天爷慈悲了。自从十六年前一个人穿越麦克马洪线活着回来,我对于自己的生命和这个世界,只有深深的敬畏而没有任何不恭!
作者简介:欧阳瑾,福建古田人。资深媒体人,自由学者,近二十年专注于全球政治与宗教意识形态研究。曾有过长达十余年的西南、西北及中亚、南亚、西亚的游历生涯。近年着力于闽东北山区 社会 学和民俗学田野调查,发起“本地人用本地话讲本地故事”的民间文创活动,已完成百余万字《闽江边的中国》丛书即将出版,并已陆续翻译成外文发布于全球亚马逊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