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老房子有点漏雨,叫了两个补屋漏的工人在忙活着。单位有栋老宿舍房子,紧挨着我家老屋旁边。很久没走进这栋老宿舍了,里面显得有点冷清,除了大门口一些老职工三三两两的在打着牌,或晒着太阳外,里面基本没看到什么人。
这栋老宿舍为砖木结构,占地面积大约有一千多个平方米,总***两层,大大小小有五六十间房子。建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是专门为解决职工住房而修建的。在当时来说,这栋房子还是不错的,红砖黑瓦,窗明几净的,楼面铺的还是杉木板子,与周围那些土木结构的平房比起来,显得分外精神。
经过几十年的风雨飘摇,老宿舍就像一个上了岁数的人一样,写满了沧桑。墙面漆黑斑驳,窗户上的透明玻璃也残缺不已,整体看上去像个老头儿,已没了往昔的潇洒与辉煌。自从厂子解制之后,那几十间的房子都低价卖给了单位十几户住房比较困难的职工。由于住的人不是很多,已看不到从前那片繁荣热闹的景象。
听父辈们说,我们厂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木材加工厂,全是手工与体力操作。工人也不多,只有三四十来个人,都是从湘潭某乡下的出来农村人,为求生活,相伴来到这里。后来小厂转为集体所有制,在厂的人都成了国家的正式工人,工厂也渐渐的小具规模起来。
老宿舍里刚兴建的`时候,基本上住的都是湘潭人,他们离家之前大多都已结婚,老婆孩子都在乡下。由于平常工作都比较忙且劳累,加上交通也没现在方便,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时间回家一趟。每年农闲的时候,他们的老婆也会带着孩子来这里小住一段日子,这段日子,也是他们心里最窝心,最安慰的时刻。农忙季节一到,他们的老婆依依不舍的带着孩子回老家忙农活去了,一切归于平静。他们继续品尝着“单身”的生活,一种孤寂感,让有些男人变得不太安分的起来,没事招惹些女人,花里胡哨的在宿舍里进进出出,闹腾点风流韵事来……
七十年代末,知识青年大返城,一些因成份问题举家下放到农村的人,相继拥回城里。我们厂也安插了一部分人,后来和镇上几家同类行业小厂合并,厂子由此也壮大起来。老宿舍里一改往日的宽畅与清净,住满了拖家带口回城工作的人,小楼里一下子也就热闹起来了。
每个家庭基本上都有三四个孩子,或者更多。由于人多,房子又少,一户只能分配一到两间房子。大大小小几口人就挤在二十来左右平方的房子里,屋里并排摆下两个床铺,放一点简单的家具,活动空间非常小。一个公用的厨房,设在一楼最端处,只能照顾挨近厨房的几家住户。那些没分到厨房灶台的职工,只好在家门口搭个临时炉灶。故此,每天最热闹的场景,就是做饭的时候了。因为厂里有大量的木材边角废料便宜供应职工,家家都不烧煤球,烧的是柴火。楼上楼下两条弄堂里,一到中午或傍晚,家家门口的灶台里炊火升起,烟雾缭绕。油烟味,呛人的炒菜味,夹着锅碗瓢盆碰击声,充溢着整个宿舍楼,且一复一日……至于生活,还是有点艰苦,有些半边户(妻子没工作或是农村户口)利用业余时间,也搞一点“资本主义”,去附近的河里捞点沙石,或打点鱼卖等贴补家用。
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父母发工资的日子,就是再抠门的父母,也会在这天买些零食给孩子们吃。平日里,嘴巴馋了,就把家里没吃完的剩饭馊饭晒干,积攒到一定的份量时,抓一把黄豆,撒点毛毛盐在锅里翻炒一阵,就是最好不过的零食了。
宿舍里面孩子多,相互之间难免也磕磕碰碰,打个架,斗个嘴常有发生。闹输了的孩子,就哇哇大哭的回家告诉家长,严厉一点的家长,不但不安慰,还会把孩子呵斥一顿。也有护犊心切的家长,看着自家的孩子吃“亏”了,站在弄堂里,指鼻子瞪眼的骂将起来,打架“赢”了的孩子家长,有时听不下去,不示弱的也回骂起来,一来二去,吵得就像唱花鼓戏一样,劝也劝不散。结果,双方家长为了孩子的事,伤了和气,一年半载的话不搭腔,孩子们过不了两天,又在一起撒欢了。
那时宿舍里的人生活虽然清苦,心态都很乐观。每天晚饭后,东家串西家的互相走动,拉拉家常。粗俗的一点的人,时不时也说些荤段子逗笑大家。有些爱好文艺的叔叔阿姨,常聚在一起扯着胡琴,吹着笛,唱着小曲儿,整个宿舍楼显得非常热闹。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听吹笛,宿舍楼上有个叫杨叔叔的,是县花鼓剧团里转到我们单位的,他吹得一手好笛。每当悠扬的笛声飘过我的窗口,我就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的做完作业,奔上楼去,缠着他教我。他也不嫌烦,耐心的告诉我如何识谱,如何训练气息,有时还给上我舞蹈课呢。现在想来,那段记忆犹为深刻。
当我还沉浸在这暖暖的回忆中,补屋漏的工人在叫我,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转身向老屋走去,看看屋漏补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