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成熟
木兰诗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克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拆,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弛明驼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第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拖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伙伴,伙伴皆惊惶。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李商隐《夜雨寄北》
李商隐(813-858),字义山,号玉溪。
李商隐早年即以文才得牛党令狐楚赏识,被引为幕府巡官,并经令狐楚之子令狐 举荐,及进士第。后李党王茂元镇河阳,慕其才,辟为书记,以女妻之。他这一举动被牛党视为叛恩之行,所以令狐为相后,即使李义山屡屡致信剖析心迹,他也不予理置,义山因之始终过着极为清寒的幕僚生活,后至客死荥阳,潦倒而终,成为牛党争的牺牲品。
提及义山诗作,读者往往因其内蕴的思致深曲、情感沉厚而移情折心,也往往为其辞饰的用字瑰丽、笔法沉郁、色泽凄艳、情调迷离而魂迷目眩。的确,读李商隐的诗,常令人置身于氲氲氤氤的审美氛围,得到美的感悟,但也会由于其诗作谜样的语言而难求甚解。历代诗评家对其大部诗作或以为情诗,或以为寓托之作,正如梁启超说:“义山的《锦瑟》、《碧城》、《圣女词》等诗,讲的是什么,我理解不着。拆开一句一句叫我解释,我连文义也讲不出来。但我觉得它美,读起来令我精神上得到一种新鲜的愉快。”同样,《夜雨寄北》也是这样一首难解之诗。这首诗,有的选本也作《夜雨寄内》,是写给他的妻子的;但有人考证出,此诗写于李妻去世之后,是写给北方友人的,是一首“半托香奁,以寓感愤”之作。下面,笔者不惴浅见,对《夜雨寄北》作出管解,就请于同仁方家。
新批评学派在解读诗歌时,推崇一种重视文字自身作用的“细读”方式,他们认为,文字是篇什根基,文字的选用、取舍浸透着作者的情感意图。首先,我对本诗简予“细读”:
1、“君问”:您(致信)垂问,但“君”指何人,不知;“归期”:归家之期;“未有期”:没有准信。
2、“巴山”:寓处;“夜雨”:最有利于表现羁旅之愁和不归之苦的境域氛围;“涨秋池”:绵密秋雨使池塘涨满,交代时令。
3、“何当”:何时能够;“***剪西窗烛”:承上文苦况憧憬未来欢愉。
4、“却话巴山夜雨时”:今夜的苦境又成了未来剪烛夜话之资料。
这一首诗,单从字面而解,亲切明快,不过写出了设想归后向那人谈及此时此地的情形,结构上回环对称,殊不难解。但是,由于这首诗缺乏时空转换的限制,颇乏伦次。同时,也由于本诗主体的隐在性,使诗具有了一种普遍包举的意味;这首诗读起来,写的是什么,让人感到摸头不着脑。
这首诗究竟应作何解呢?
古人论诗的“含蓄”,常以“风调”而论,“风飘摇而有远情,调悠扬而有远韵”,这是对“含蓄”和“风调”的准确诠注。窃以为,义山此诗,应是有所寓托的。
义山宗“李”,虽不是皇室后胄,却常常攀龙附凤地标榜“家在山西”,且时时流露出一种“系本王孙”的优越感,但结合义山后来反差天渊的畸零不遇的命运--夹身于牛李党争,遭受排挤打压,以至坎坷失意,沦落终身--来观照本诗,是极为合适的对应参照。
作者当时幕居东川,落拓困顿,和故交新贵云泥分隔,冀望于有人为之援手,这是人之常情。诗首之“君”字,究系何人,不得而知,也许确乎有过关心他的友人寄书探问,也许是臆想中对令狐等掌权者垂询的深切渴望。我觉得二种理解都可以成立。“未有期”三字则满怀着无奈失助的感喟。第二句则点出了寓地巴山,描绘了绵绵的巴山夜雨,盈池的雨水难道不正是诗人神驰长安的象喻。义山曾怀有“欲回天地入扁舟”(《安定城楼》)的高远报负,而长安,正是诗人欲回的“天地”。第三句超越时空,遐思重逢故人的情景,事实上,这正是他蛰伏内心深处重获知遇的梦幻。第四句再次强化巴山苦况,结合前述,用意甚明。
总之,义山在本诗中将渴念知遇的心思托以相思之情,满怀希望和虔诚地投寄于能够给予其全部生命和事业当权者。因此,本诗应理解为一首“风调”“含蓄”的象喻之作,而不能作一首爱情诗或思友诗解。
望岳
杜甫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诗文解释
泰山是如此雄伟,青翠的山色望不到边际。大自然在这里凝聚了一切钟灵神秀,山南山北如同被分割为黄昏与白昼。望着山中冉冉升起的云霞,荡涤着我的心灵,极目追踪那暮归的鸟儿隐入了山林。我一定要登上泰山的顶峰,俯瞰那众山,而众山就会显得极为渺小。
词语解释
岱宗:泰山别名岱山,因居五岳之首,故尊为岱宗。
齐鲁:古代二国名,这里泛指山东一带地区。
造化:指天地、大自然。
钟:聚集。
阴阳:阴指山北,阳指山南。
割:分割。
层云:云气层层叠叠,变化万千。
决眦:形容极力张大眼睛远望,眼眶像要决裂开了。眦:眼眶。
会当:一定要。
杜甫《望岳》赏析
望岳 ·杜甫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赏析一
杜甫《望岳》诗,***有三首,分咏东岳(泰山)、南岳(衡山)、西岳(华山)。这一首是望东岳泰山。开元二十四年(736),二十四岁的诗人开始过一种“裘马清狂”的漫游生活。此诗即写于北游齐、赵(今河南、河北、山东等地)时,是现存杜诗中年代最早的一首,字里行间洋溢着青年杜甫那种蓬蓬勃勃的朝气。
全诗没有一个“望”字,但句句写向岳而望。距离是自远而近,时间是从朝至暮,并由望岳悬想将来的登岳。
首句“岱宗夫如何?”写乍一望见泰山时,高兴得不知怎样形容才好的那种揣摹劲和惊叹仰慕之情,非常传神。岱是泰山的别名,因居五岳之首,故尊为岱宗。“夫如何”,就是到底怎么样呢?“夫”字在古文中通常是用于句首的虚字,这里把它融入诗句中,是个新创,很别致。这个“夫”字,虽无实在意义,却少它不得,所谓“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齐鲁青未了”,是经过一番揣摹后得出的答案,真是惊人之句。它既不是抽象地说泰山高,也不是象谢灵运《泰山吟》那样用“崔崒刺云天”这类一般化的语言来形容,而是别出心裁地写出自己的体验——在古代齐鲁两大国的国境外还能望见远远横亘在那里的泰山,以距离之远来烘托出泰山之高。泰山之南为鲁,泰山之北为齐,所以这一句描写出地理特点,写其他山岳时不能挪用。明代莫如忠《登东郡望岳楼》诗说:“齐鲁到今青未了,题诗谁继杜陵人?”他特别提出这句诗,并认为无人能继,是有道理的。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两句,写近望中所见泰山的神奇秀丽和巍峨高大的形象,是上句“青未了”的注脚。“钟”字,将大自然写得有情。山前向日的一面为“阳”,山后背日的一面为“阴”,由于山高,天色的一昏一晓判割于山的阴、阳面,所以说“割昏晓”。“割”本是个普通字,但用在这里,确是“奇险”。由此可见,诗人杜甫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创作作风,在他的青年时期就已养成。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两句,是写细望。见山中云气层出不穷,故心胸亦为之荡漾;因长时间目不转睛地望着,故感到眼眶有似决裂。“归鸟”是投林还巢的鸟,可知时已薄暮,诗人还在望。不言而喻,其中蕴藏着诗人对祖国河山的热爱。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最后两句,写由望岳而产生的登岳的意愿。“会当”是唐人口语,意即“一定要”。如王勃《春思赋》:“会当一举绝风尘,翠盖朱轩临上春。”有时单用一个“会”字,如孙光宪《北梦琐言》:“他日会杀此竖子!”即杜诗中亦往往有单用者,如“此生那老蜀,不死会归秦!”(《奉送严公入朝》)如果把“会当”解作“应当”,便欠准确,神气索然。
从这两句富有启发性和象征意义的诗中,可以看到诗人杜甫不怕困难、敢于攀登绝顶、俯视一切的雄心和气概。这正是杜甫能够成为一个伟大诗人的关键所在,也是一切有所作为的人们所不可缺少的。这就是为什么这两句诗千百年来一直为人们所传诵,而至今仍能引起我们强烈***鸣的原因。清代浦起龙认为杜诗“当以是为首”,并说“杜子心胸气魄,于斯可观。取为压卷,屹然作镇。”(《读杜心解》)也正是从这两句诗的象征意义着眼的。这和杜甫在政治上“自比稷与契”,在创作上“气劘屈贾垒,目短曹刘墙”,正是一致的。此诗被后人誉为“绝唱”,并刻石为碑,立在山麓。无疑,它将与泰山同垂不朽。 (萧涤非)
赏析二
一曲民族精神与个人抱负的颂歌——杜甫《望岳》诗赏析
这首《望岳》诗是唐代大诗人杜甫的名作。年轻的诗人科举不第后游历齐赵,见到了泰山,写下了这首大气磅礴而又含蕴无穷的诗歌。在此诗中,你见不到任何科举失败后的消极颓唐情绪,只感受到一种伟人般的气魄与情怀。
那么,这首诗最耐人寻味的东西是什么呢?
为理解这首诗所蕴含的情感内容,我们应首先对泰山的政治文化背景有个基本的了解。清人仇兆鳌《杜诗详注》云:“郑昂曰:王者升中告代必于此山,又是山为五岳之长,故曰岱宗。”古代某些帝王曾在这里举行过封禅大典,战国时齐鲁一些儒生以为泰山在五岳中最高,帝王应到泰山祭祀;所以在统治者的眼中,泰山是封建政权“与天无极”、“天禄永得”的一个象征(见《汉书·武帝纪》)。统治者的这种观念,自然会对当时社会造成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当然,巍巍泰岳,不仅会引起统治者永葆政权的联想与祈祷,而且也引发着国人一种崇高之感受和敬仰神往之情。“泰山岩岩,鲁邦所瞻”(《诗经·鲁颂·閟宫》)。“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谢道韫《登山》)。“岱宗秀维岳,崔崒刺云天”(谢灵运《泰山吟》)。“登高者以致九霄之上,爱景者欲在万人之先”(丁春泽《日观赋》)。从这些对泰山讴歌的诗赋中,我们不难体会到,泰山在国人心中唤起的,该是一种何等至高至美的境界的联想。作者在这首诗歌中,便将对民族崇高精神的礼赞和个人奋发的入世情感融为一体,歌颂了一种“泰山精神”。
如上所说,“岱宗”是五岳中古人认为最高的泰山的尊称,是“王者升中告代”之地;在民族意识中,已具有最高境界的象征意义。所以当诗人一开端就以“岱宗”二字呼唤,其情思之庄严凝重可想而知。一个虚字“夫”,就把如此庄严凝重的情思与至深至厚的自豪感,精妙传出;“如何”二字,更表明诗人此种至深之情只可意会而难以言传。
接下的“齐鲁青未了”句,历来为人们所叹赏。泰山位于齐之北,鲁之南,以齐鲁之广大,能见其青青之色,故而更觉泰山之高。这种写法,确实十分新颖。然而,它还能给读者更深远的联想:齐与鲁既曾为古国,则泰山屹立于此,由来久矣;悠悠古国与泰山苍翠之颜相依相存,竟无了时。这历史悠远的“齐鲁”之国,曾是登过泰山的文化巨人孔子传播文化之处,是中华文明的一个极为重要之基地,最能引起读者对其文化蕴味的亲切感受。杜甫笔下的泰山,不似谢灵运《泰山吟》的“崔崒刺云天”那样高不可攀,也不似李白的“举手弄清浅,误攀织女机”(《游泰山六首》之六)那样引起遗忘人世之感,而是扎根于大地,绵延于齐鲁,给人间带来无限青翠之生机。“齐鲁青未了”之警句,来源于诗人对民族历史文化的崇敬和他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
第三句的“神秀”,实从“青未了”传神而来。泰山之超绝处,不仅在其高耸云霄,横亘万里,而且尤在其神秀之气。而此“神秀”,又是大自然(造化)格外赐予。在几分神秘的气氛中,泰山透露出永恒、超然的气质。这其间饱含着特定时代人们对泰山的敬畏、崇尚之意,也蕴含着本属于泰山之子的诗人无比自豪的感情。
“阴阳割昏晓”,是接写泰山之高。由于山势高峻,山之阴、阳两面竟判然分为一昏一晓之色。这一句紧承“造化”而来。正因为“造化”将其一切神灵之气赋予泰山,泰山亦以其奇绝之姿割断昏晓,参与造化。《庄子》云:“造化之所始,阴阳之所变。”三、四句,将“造化”与“阴阳”对偶而写,在有意无意之间造成天地间阴阳之气于泰山周围运作之势。古籍中对泰山常有“东岳之灵,造化氛氲,是生二仪”(北魏孝文帝《祭岱岳文》)或“东方万物,始交代处”(《五经通义》)的一类观念。可见杜甫是受了这类观念很深的影响的。
以上四句,作者以浩然沉著之笔,勾勒出一个包罗万象、气韵超然的泰山;下四句更渐渗入了作者一己之亲切感受,诗人欲将自己远大浩茫之思与高奇苍莽的泰山合为一体了。
“荡胸生层云”,是承转的妙笔。此时作者虽未直接写泰山,却通过山中层出不穷、飘浮不定的云雾,写出泰山的深邃;而随山云层出而心胸激荡、思绪万千的诗人,其襟怀也正如吞云吐雾的泰山一样广大。一“荡”一“生”,由静至动,给肃穆的泰山再添生气,诗人的兴致也达到了一个小小的高潮。
“决眥入归鸟”,把诗人开阔博大的胸襟进一步展现开来。这是全诗意象较为细微的一句,却在飞鸟的高翔中,展示了泰山的无限广阔。疾然而飞的鸟儿,使诗歌的动感更加强烈,也鼓起了作者想象的翅膀。
无论是远望、近望还是细望,都不能尽望岳之情。泰山之独绝处,正在其居高临下、俯视群峰的气概。所以中国一位伟大的哲人登泰山以后,感到天下变小了:“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孟子·尽心篇》)而杜甫正是抱着登最高处的理想、创最辉煌业绩的心情来望岳的。
细品《望岳》诗,会深深感到在莽苍雄浑的自然景物中蕴藏着无穷的生机活力。这种生机活力,是属于一个既古老又年轻的文明古国的。“岱宗”的尊严,“齐鲁”的高古,“造化”、“阴阳”的博大浩渺,孔子登泰山之顶时胸怀的坦荡浩然,都是文明古国之活力与智慧的生动体现。而一位诗人,只有当他把自己的抱负理想融入具有无穷活力的民族博大精神中时,他的诗歌才能如祖国的山川河流一样长久。这首《望岳》诗正是属于杜甫自己,又属于民族的不朽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