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的高峰。从《红楼梦》中能看到生活中各种各样人的影子,各种性格的人,各种德行的人在《红楼梦》中都有画像。曹雪芹所描写的人,可能就是你单位中的某个同事。
你能通过文中事件了解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复杂的关系。
中国古代四大名著中,成书最晚的《红楼梦》,其实是个特例。
如《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这些脱胎自民间话本传奇故事的小说,在民间广为流传、深入人心是理所当然的。而《红楼梦》作为一部文人创作的小说,竟能与它们同列入“古典四大名著”之列,能在今天也有广为大众熟知的人气和关注度,甚至发展出了有别于其他三大古典名著的“红学”,本身就是历史特定时期的天时与人和造就。
《红楼梦》是我们中国文学最伟大的一本小说,至少我这么觉得。以它内容的丰富、文字的绚丽,可能也是文学作品里的第一把,当然我们有很了不起的《诗经》、《楚辞》、《杜诗》,那要完整的《诗经》、《楚辞》或《杜诗》,才能跟《红楼梦》比。以单独一部文学作品来说,《红楼梦》的确是伟大的。
如果我们以十八世纪横跨的维度来看,至少我读过的十九世纪以前的西方小说,没有一部比得上《红楼梦》。
《红楼梦》正如《三都赋》《哀江南赋》,不论其文学艺术价值如何出色,当时过境迁,其依托的封建王朝和封建家族制度都不复存在之后,在现代大众人群的普及度和传播性,原本应该是非常有限的。
就如同20世纪欧美的几部出色作品,《琥珀》(Forever Amber,作者:凯瑟琳·温莎)、《追忆似水年华》(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作者:马塞尔·普鲁斯特)、《尤利西斯》(Ulysses,作者:詹姆斯·乔伊斯)一样,出版后风靡一时,甚至成为广受追捧的现象级作品,被翻译多国文字,但数十年后,终归沉寂,成为大众知名度寥寥、只有少数文学青年喜爱的小众读本,才是最符合历史逻辑的待遇。
它小说的技巧实在了不得,在那个时候是空前的。当然它继承了《三国演义》、《水浒传》、《金瓶梅》章回小说的传统,但是它的小说技巧远远超过前面。光是人物的刻画就丰富、精准得不得了。
这么多人物,没有一个相同,即使人物是很近的镜像(mirror image),像晴雯跟黛玉,晴雯就是晴雯,黛玉就是黛玉,两个人又能合起来看,这些人物关系(character relation)是了不得的。它用对话突显尤其精彩,每个人的讲话,依着他的身份语气,完全个人化。平儿是平儿,莺儿是莺儿,甚至什么金钏儿、玉钏儿、小红、彩云,写那些小丫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个性。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她们所使用的语言,每个人合乎自己的身份。它的散文、叙述文非常好,丰富华丽,使用诗词歌赋各种不同的文体融合在一起的时候,也非常自然而顺畅。
以现代小说的各种技巧来看,它是非常先进的。它的观点的运用随时转换,刘姥姥进大观园用刘姥姥的观点,林黛玉进大观园用林黛玉的观点,贾政领了一批清客游大观园又是一种观点,每一个人的观点(point of view)用得非常灵活。
你想怎么写大观园?客观地描写写不清楚,非要用刘姥姥的眼睛来看,所以刘姥姥进大观园变成一篇经典之作。因为用她的观点看大观园,我们都变成刘姥姥了,好像进入迪斯尼乐园一样,感到那么新鲜。
如果不是用刘姥姥的观点来写,换一个人,大观园就不会写得那么活,有那么多的笑声。还有它的伏笔太厉害了,所谓草蛇灰线,伏笔千里。两条汗巾子,一红一绿,到最后瞬间合在一起,才知道情节早就伏在那个地方了。伏笔都是到紧要的地方,前后才对照得起来。宝玉的几块旧手帕赠给黛玉,中间还出现过,提醒读者别忘记,到最后黛玉死的时候,把上面有她的泪和她的诗的手帕,丢进火盆烧掉,发挥了强化悲剧的力量。
焦大开头出来骂那几个不争气的贾家后代,到了最后抄家,这个老仆又出来了,这前后一对照,这个人物的作用老早已经伏在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