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翊恩
童年是懵懂无知的岁月,可记忆是那么明亮,那么纯净。童年是天真的,记忆是那么深刻。就像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色彩不那么鲜艳了,但是轮廓十分清晰。
我的家乡在黄河岸边,童年记忆最多的离不开黄河。黄河在我们的村东南呼啸而来,打了个滚往东北跑去。游荡型的河道在这里变成了限制型的河道,所以我们那里成了有名的黄河险工。听老人们讲,这里的堤坝是无数人在无数次将无数的石头抛向河里垛起来的。再大的水都不怕。每到秋季黄河发威的日子,堤外黄河咆哮声震天,可堤内的人们,会处之泰然。黄河水大的时候,连大人也不敢去游泳,别说我们小孩了。只有到春末夏初水少的时候,我们才敢找个窄的河段游过去,象胜利者样,高举双手,呼唤家乡。河对岸看家乡,是另一幅图画。黄的是水,绿的是金堤上的树。一黄一绿蜿蜒而去。夏秋季的黄河是最繁忙的时候,一艘艘帆船穿梭在河中,一曲曲船夫号子此起彼伏。最大的船是:三条杆,就是挂三张帆的船。能载几十吨货呢。
“船是八面风”,船在河中行,哪来的风都能用得上,这就得看船舵手怎么调整帆的角度了。那些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们不得而知。可从那南腔北调的船夫来看,是来自很远又到很远的地方去的。
黄河里的鱼是很好吃的,又鲜又嫩。听父亲讲,他一辈子就遇到一次黄河出多鱼的时候,那天黄河水多宽,鱼多宽,鱼那叫多啊。他用草筐一捞就是半筐鱼。黄河里的鱼没法用网逮的。只有在夏末秋初的涨水时,才好逮得到,河水一涨一落,贪吃的鱼就会拉在岸边的低洼地里。记得一次我们几个小伙伴去割草,看到一个土坑里有鱼,就忘记了割草,下坑摸鱼了。大半晌每人摸了有二斤鱼,用柳条串上,招摇着回了家。邻居一个哥,下工去割猪菜,看到我们逮了鱼,他问了问,微笑着走了。一中午头,他逮了几十斤黄河鲤鱼。看着那一条条黄身子,红尾巴的鱼,我们几个眼都直了。心里却还不服气,哼,你还不是听我们说的吗?!
我的童年是在上世纪的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正是困难的时候。留下最多的记忆是饥饿。依稀记得吃“大锅饭”的事。那时各家各户的锅都没了,都到集体食堂吃饭。每到开饭时,有一个卢姓老者,拿着个铁皮卷的喇叭,嘶哑着嗓子。努力地高声呼喊:“开饭了——啊——嚎!”那个长长的托腔:“啊——嚎!”至今难忘。人们拿着碗筷,排起长队,忍着饥饿,耐心地等待。小孩子也不例外,哭闹不解决问题。农户家里没有锅,没有粮食,饿了就得等集体一起吃饭。一次,我母亲和一个卢姓大嫂去给队里碾玉米,我饿得一直哭。母亲怎么劝都不行。那个大嫂冒着挨批的危险,抓了一把玉米面,放在衣袋里,拉起我就走。母亲知道她干什么,吓得变了腔:“您嫂,别、别!”那大嫂扭头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拉着我,径直走了。到她家。找来一片破缸片,当锅,给我做了碗玉米粥。没锅,没碗,是我吃得最香的一碗玉米粥。
“大锅饭”,没吃多久,就散了伙。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了,要啥没啥吃的。地里长的野菜,树上长的树叶,能吃的都吃了。记得和一个叫三的哥哥到村东头去放羊,他长我有十几岁,知道得多、他很神秘地给我说:“别的村吃上外国的糖渣了,我们也快有吃的了。”“外国?糖渣?”我不解地问。他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快有吃的了。一定又香又甜的吧!”我还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父母,让他们也有份希望。不知过了多少天,外国的糖渣没有运来,说是给更困难的地方了。那个三哥也没吃上外国的糖渣,饿得跑到东北去了,一去没返。还别说,诱惑也能充饥,希望还能挡饱。在盼糖渣的日子里,肠胃的耐饿力增加了。前不久和朋友闲聊,说起三代人的对比,总结为:我们的童年是要么没么,孩子辈的童年是有么吃么,现在的孩子是吃么,买么了。
童年的天真就在于容易满足,所以脸上总是挂着 笑容。总是快乐着。我的童年,在饥饿中长大,但和同伙伴们不断地寻找着快乐。现在看来,童年时的那些 游戏 似乎都有了童话的色彩。打水仗很有趣的,每到夏天,坑塘成了我们的天堂,伙伴们个个水性很好,追逐打闹,玩得痛快。冬天打尒多,一根木棍两头削尖叫:尒。加上一根木棍,就能玩上一晌。捉迷藏跑遍了村子的角角落落。记得那时一个村的还分成两支队伍,有年龄稍大的当头,用木棍削成大刀,长矛,用大麻做成胡子,真刀真枪地对打,喊杀声满村响起,被对方捉住的也宁死不屈,不然就会落下个叛徒的名声。阴天下雨在磨屋玩:蒙上一个人的眼睛,“打瞎驴”。直跑得汗流浃背为止。最有趣和具冒险精神的是“摸树猴”了。两人以上就能来的。用包袱、剪、锤分出输赢。赢者先爬上树,输者合上眼睛,去捉树上的人。捉到谁,谁就输了,再去捉别人,循环往复直到不玩了。 游戏 规则是:输者得合实眼,被捉的人,要应答,声音小了不行。输者会喊:“张吧、李吧、不吧是王八!”其它人都会马上应答:“吧。”输者循声音往树上爬去,其他的就要见机行事,从这个树枝跨到那个树枝上,玩起了杂技。但很少有掉下来的。如果摸树猴评的是灵活,胆大。那么“捉放曹”就是凭团队精神了。十几个伙伴分成两对。各自手拉手一字排开。高声呼喊:“鸡鸡翎,扛大刀,拿哪个?”“拿。。。”拿谁,谁就朝对方冲过去,将对方的手冲开,就胜利了,班师回朝。冲不过去,就成了俘虏。直到有一方剩一个人为止。这局就在欢呼声中结束了。
那时候看电影是最奢侈的文化生活了。每个村一年也就演一两次。每逢放映电影时,小孩子都会早早地搬好板凳,去占好地方,等着开演。一张黑边白地的映幕,挂在场院或者村头空旷的地方,一次文化的大餐,在乡村晚间开始了。周围十里八乡的人也会赶来。看个稀罕。 我们村是个大村,有四个大队相当于现在的四个行政村。每村演一次,就是四次。那次放映的是《地道战》,我们一场不落,连看了四场。对《地道战》的台词,甚至音乐都熟悉了。第五天听说到八里以外的颜营村去放映,我们觉得换片了吧。早早地吃了饭,跑着去了。等到开演一看,还是《地道战》,看啊,来了,就得看。第六天不知谁打听了去了附近的另一个村,有十里远。伙伴们哼着《地道战》中军民抢收麦子的那段乐曲:当当个当,当个当个当……一路小跑。到了村头,不知谁说:“听。听!割麦子呢”大家停下脚步,“当当个当,当个……”,回荡在村子的上空。大家瘫坐在地上,“还是《地道战》,不会换换啊?”大家在埋怨声中还是循声走去。六遍《地道战》,永远留在了我和伙伴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