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听到家家户户响起的鞭炮声,我有些着急似的催促丈夫,“赶快,今儿已经大年初三了,再不能耽误了看李阿姨。”我俩匆匆收拾东西,拿了一袋米、一些水果,又到超市买了两盘鸡蛋。
出了门,寒风呼啸着刮来,割得脸生疼。阴暗的天空中零星地飘着雪花,地面已经有些湿滑。我不由得牵紧了儿子的小手,生怕他摔跤。我们走进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眼前出现了一排排老式平房,丈夫带着我们俩个继续往前走,左拐右绕过了几个路口之后,终于停在了最尽头的一户家门前。我望着冰冷的大门,心里有些不平静。这位李阿姨的儿子和我丈夫是中学同学,年前听说他把老母亲打了一顿,并且从家里赶了出来。我们俩商量着趁过年来看看可怜的李阿姨,不知她一个人怎么过年?门开了,我们又听到了李阿姨那熟悉的声音,也许她不会想到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天气,会有人来看望她吧?
眼前的她身材矮小,一头零乱的短发中夹杂着丝丝白发。穿着一件破旧的农村人穿的粗布棉衣,目光呆滞,有点像《祝福》中的祥林嫂。一看到我们,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招呼我们坐下后没说几句话就委屈地号啕大哭,似乎要把心底埋藏的所有苦痛哭出来。我们的心里也像被掏空了似的,不知说什么安慰她的话才好。我搂住她的肩,一任她的泪水像泉水一样倾斜。等她哭过后,缓过气来,才与我们坐在火炉边,用缓慢的语气开口说话。我环视四周,一间十几平米的小房内,只有一张床、一个火炉、几件陈旧的家俱。床上散乱地铺着一床破旧的棉被,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她给我们倒了杯水,我们耐心听她讲述着以前的故事。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思绪回到了多年以前。她一辈子在李家任劳任怨、当牛做马,生了两个女儿才盼来了一个宝贝儿子。给他取名“星星”,意思是他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一样珍贵。以前家里穷,她勤俭持家、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平时有什么好吃的,给两个闺女舍不得给,要留给她的小星星。只要能买到一块布料,就亲手裁剪给小星星做成新衣。她把儿子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好不容易盼着他长大,那年顺利地考上了张掖师专。他这一走呀,她就像丢了魂似的,日思夜想,心里空落落的。
可这三年的日子真长呀,才刚走一个月,什么时候能盼到他放假回家呀?她寻思着:得看一趟他去,要不张掖离天水这么远,他长这么大没离开过妈,谁知道在学校怎么样?她把平时李叔叔给的买菜的钱一毛一毛的积攒下来,等攒够了钱,就一个人先坐两小时汽车到火车站,再买了去张掖的火车票。一路颠簸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到了儿子的学校,已经是大小伙子的李星见到老母亲不辞劳苦来看他,心里乐开了花。他把她接到学校对面的宾馆住下,笑
眯眯地说没想到母亲会不辞劳苦的来看他。
第二天天不亮,大约五点半,她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他边敲门边喊道:“妈,我给你买的热包子,快趁热吃吧。那儿有茶叶,您泡杯茶喝。六点我还要上操呢,我回学校了。”
说完,他甜甜一笑,转身跑了。她站在窗前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眼泪不由地滚落下来。多体贴的儿子呀,她这辈子算是没白疼他。什么时候他才能毕业找个好工作?她的日子也就有盼头了,儿子就不用在外面吃苦了。吃完早点她来到他的宿舍,坐在他每天睡觉的床边,用手摸着单薄的被子。感受到阵阵寒意,此时的十月,虽没到寒冬但张掖这地方比起天水来冷多了。盖这么薄的被子怎么行?会把儿子冻坏的,她的心里十分着急,脸上露出愁容。
等儿子中午放学回来,惊异地发现床上多了一床崭新的厚厚的棉被。他问母亲这新棉被
是从哪儿来的?她告诉他这是自己省吃俭用攒的钱买的,她望着儿子,欣慰地摸着他的头,说道:“儿啊,这儿冷不比咱家,不给你买床新棉被妈不放心呀!”他懂事地点点头,露出温暖的笑容,在心里默念道:“谢谢您,我的好妈妈。我会把这份情记在心里的。”临走时,她
对他千叮咛、万叮嘱,带着一万个不放心回家了。看着他依依不舍地招手,她的眼里流下了辛酸的泪。“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次总算来了一趟,看了儿子学习、生活的地方,她回去后
可以少一些牵挂了。
听着李阿姨深情地讲述完一床棉被的故事,我的眼睛也湿润了,心里浮现出了十多年前的那幕动人场景。我仿佛看到李星对妈妈的孝顺,那时的他还是个单纯、可爱的孩子啊!李阿姨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谁曾想自从李星结婚后,这个家就没安宁过。听说她们婆媳不和,虽然大大小小的争吵不可计数,但日子也就在这如水的流年中慢慢逝去。牙齿和舌头再好也有吵架的时候,近几年李星两口子的工作双双调到县城,他们家的矛盾越来越激化。最终上演了一出儿子将母亲赶出家门的闹剧,万念俱灰、走投无路的老母亲被逼上了绝路,差点跳到轩辕湖自尽!
李阿姨后半生的眼泪就没断过,说到伤心处,她的心就像被割了上千刀般疼痛。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哽咽着说道:“我从小溺爱的儿子竟然动手打我,他到现在一次也没来看过我。龙龙(我丈夫)比他强千万倍啊!我苦苦哀求、声声哭诉,也不能打动李星的铁石心肠,我这辈子活了个什么人呀?”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强忍着快要流下的泪水,望着眼前年近七十、头发花白的老母亲。想到她现在应该是安享晚年、尽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却要四处借钱,看人脸色。本该是让儿孙给她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时候,却要在辛苦了一辈子之后再去给别人当保姆挣钱。李阿姨的晚年,可谓不幸!临走时,丈夫强忍住心中的痛,塞给她四百元钱。
我在泪眼朦胧中再次回想起那间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家”,回想起床上单薄的旧棉被,回味着那床新棉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