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集市,是一个大人、小孩都喜欢去的地方。
小时,在十分封闭的农村,集市就是一个可以向外瞭望的窗口,在这里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世界,甚至未来的自己。
我喜欢跟着大人去集市。每次,跟着母亲去裁量衣服时,她就会指着不远处合作社里的营业员,告诉我“你看人家,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人家是公家人”,母亲的意思很明显,希望以后我能成为象他们一样的人。
但我的心思好像并不完全在这里。集市上,有太多的诱惑。在物质相对匮乏的当时,看到满大街到处是吃的、喝的、玩的,那种好奇与开心,实在无可替代。
乡村集市的四季,是略有不同的。
在春季,集市来的好像更早一些。通往集市的乡间小路上,到处是擓着篮子,有的还顶着头巾的乡亲,他们已经在地里忙完早活,要去集市上溜达溜达,搜罗一番。春天是美丽的,春风和煦,艳阳高照,他们的脚步也往往是轻的,他们甩掉了厚厚的大棉袄、棉裤。因此,日头不到三竿,集市上,就熙来攘往,人流如潮了。这个季节的集市,除了吃的、用的以及早上市的蔬菜外,还卖的有镰刀、锄头等农具,他们开始为收麦做一些准备了。
夏季的集市,稍微有些仓促。也许是临近麦收或正在收麦,集市零散而匆忙。大家往往是匆匆地来,买了或卖了之后,又匆匆地回。但麦收之后,集市就开始好起来。大概是有了瓜果李桃吧,整个集市的空气里,似乎都充满了瓜果的香甜味。黑里透红的李子上市了,五月鲜的苹果,个头小小的,吃起来有些沙。大小不一,闻起来香喷喷的甜瓜,就摆在路边,而黄黄的瓜瓤,让人不想挪动脚步。有一次下大雨,父亲和哥哥看到价格便宜,就从大街上买回来两蛇皮袋甜瓜,打开来,有的已经裂口,那一次,我狠狠地过了一次瓜瘾。
秋冬季节的集市,就象天上的流云,从容而惬意。先不说集市两旁的各种水果:金黄的梨子,通红而发亮的苹果,青红相间沾着绿叶的枣子,红通通的柿子,还有挂着清霜的葡萄,裂开嘴的石榴,就说吃食,也比往常多了起来。
也许因为农忙刚过,麦子也已种上,大家都有了闲时。集市的规模,一下子大了许多。就连通往集市的小树林里,也成了牛羊家畜的'集散地。牛经纪是忙碌的,穿梭在买家与卖家,促成着生意。也有人可能已经完成使命,就蹲在树林里的斜坡,或坐在地上。一旁手帕上是买来的焦花生,剥着,吃着,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而集市上,早已喧闹起来。阴历年前,通常要逢几场大会的。有些人早在前一天,或凌晨,就已赶到集市,摆摊设点,占个位置,只想有一个好的买卖。因此,在冬天,天还未亮,集市上就已经人头攒动,吆喝声此起彼伏了。
“包子、包子,刚出锅的包子喽”,这边才落音,那边“丸子汤嘞,丸子汤”就喊上了,那时,我慢慢发现一个规律来:凡是飘着蒸汽的地方,一般都是卖吃的地方。
离我家不远的一个旁门大伯,是卖丸子汤、饺子的。每逢赶集,大伯、大娘就会拉着架子车,车上装着包好的饺子、炸好的绿豆丸子、烧火的玉米杆,还有铁皮的锅架。在集市上,经常看到他们老两口卖丸子汤的情景:热气腾腾的铁锅里,翻滚的汤水,丸子和饺子就飘在锅里,一旁桌子上的碗里还有红红的辣椒油,旁边坐着几个吃客。
那时,我喜欢在有集市的日子上学。在初中,上早自习时,通往学校的大路上,必须要穿过集市。一大早,我就看到有人在扫大街,柏油路面虽然质量并不怎么好,甚至有些坑洼,但却扫的干净。打烧饼的,已经把木炭点燃,那家打了几辈肉合的摊点,平的油锅里,油煎肉合的“滋滋”声已经响起,有早起忙碌的,已经在油茶摊的小矮木凳上坐下,正“哧溜、哧溜”地喝着冒着热气的油茶。
村里有一个女儿嫁在南乡的寡居老爷。他独自一人过活,有闲钱,总喜欢在集市买上几个圆圆的,炸的焦黄,里面是红砂糖汁的糖糕,趁热吃下去,或者在街口,买几个变蛋,姿势很潇洒地往地上一丢,变蛋皮裂开,他拾将起来,将那透亮的蛋清和金色的蛋黄晶体,一口吞下去,让人看起来象在变魔术。
如果有唱大戏的,那集市更是热闹非凡。台上,锣鼓震天响,红脸、白脸挨个唱,大喇叭里的唱腔,能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戏台下边,除了坐在板凳或地上的看戏的乡亲,就是卖花生、瓜子、糖果、糖葫芦、麻糖、江米团的……应有尽有,那可真是小孩子的乐园。
如果碰巧,赶上有耍猴的,大家围坐一圈,看猴子翻跳,戴着帽子作揖,象人一样做着各种动作,就会让大家更有兴致……
小时乡村的集市,充满了快乐而难忘的记忆。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人是很容易满足的。有吃的,喝的,玩的,还有什么比这更容易让人感觉幸福的呢?
我喜欢这样的一个氛围。在那个贫瘠的年代,它带给了我诸多的幻想,也给了我前行的动力。虽然那都是些平淡的日子,但它却又那么清晰地印在脑海,成为心头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