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前期的创作用语言建构了一个充满暴力、血腥和死亡的阴暗世界。文中迷漫着荒谬和绝望,人物的主体性也被取消。作者在对暴力、血腥和死亡的无节制的渲染之中态度冷漠,令人震惊。余华后期的创作开始有所转变,作者开始以冷静的笔触关注着苦难中的人的存在。
暴力是苦难不是美学《现实一种》(中篇小说)
先锋的余华在语言、结构、叙述方面为中国当代文学做出过杰出的贡献,但是正如评论家谢有顺曾经说过的,暴力是余华对这个世界之本质的基本指证,它也是贯穿余华小说始终的一个主词。一个叫皮皮的孩子,他激动又娴熟地摔死了自己的堂弟(《现实一种》)。它“记录了我曾经有过的疯狂,暴力和血腥在字里行间如波涛般涌动着,这是从噩梦出发抵达
梦魇的叙述。为此,当时有人认为我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冰碴子。”(余华)余华笔下的暴力叙事,最具思想穿透力。但显然,这种手法过于惨烈疯狂,当暴力与血腥完完全全遮盖了人性的其它任何可能性的时候,绝望确实已经不可能存在了,这与他后来在《活着》中写道的“绝望的不存在”其实是相互呼应的。
当活着消解了苦难《活着》(长篇小说)
《活着》为余华带来了巨大的声誉。《活着》以类似福克纳的温和手法,为中国人的苦难找到了一个平衡支点,为福贵漫长健忘的一生找到了活着的最佳理由。《活着》讲述了眼泪的广阔和丰富,讲述了绝望的不存在,讲述了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同时,活着“是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但殊不知,不加区分地去盲目忍受的习惯,正夜以继日地磨灭我们的精神。现在回过头去读《活着》,可以看出它非一般的现实主义,甚至带有自然主义的某些气息,但是,余华写小说独特的技术魅力,尤其是才华横溢的语言操纵能力、天才的想像力,掩盖了这一切。我们可以试着问作者,苦难是我们必须忍受的生活馈赠吗?
真相就是力量《许三观卖血记》(长篇小说)
1998年1月份的法国《读书》杂志曾经给予《许三观卖血记》这样的评价:“这是一部精妙绝伦的小说,是外表朴实简洁和内涵意蕴深远的完美结合。”一位青年评论家曾经对许三观的幸福产生过怀疑:“对于这样毫无存在自觉的被动生存者,他们有什么幸福和快乐可言呢?”同样的,在现实生活中,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没有存在的自觉,那么有什么幸福和快乐可言呢?但是,如果把幸福与快乐隔离出去,《许三观卖血记》也许正好道出了中国人生存的真相。许三观一生都在追求平等,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屌毛出得比眉毛晚,长得倒是比眉毛长。”余华笔下的许三观比《活着》的福贵更具悲怆味道,面对比生活更本质更真实的现实,读着读着,就能呛出眼泪,甚至会咳出些血来。
没有一个人生是可替代的《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随笔集)
在写小说的停顿期间,余华寻找到另一种叙述的方式,即散文的言说,这种叙述方式又为他的小说叙事起着递进增补的作用,比如说《兄弟》叙事风格的变化,写到失控的未知的大长篇,都部分得益于他在散文文体内的不断思考。除了《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他还写了《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音乐影响了我的写作》。余华是少有的,能将语言的精致与朴素、内涵的冷静与热情、情感的温暖与美丽几近完美地结合起来的当代作家。一个躲在麦田里逃避父亲惩罚的孩子,曾经是江南小镇上的牙医,最终成为当代小说大家……从三十五篇随笔中我们可以看到人生奇怪的旅程,确实像余华自己所说的,世界上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余华对文学的敬畏与热爱,正是他不断求变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