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与“小说”,无论古今中外,都是独当一面的重要文类。 对于20世纪的读者来说,小说的地位可能远在散文之上;可在漫长的中国文学史上,? “散文”作为中心文类所受到的重视,远非“不登大雅之堂”的小说所能比拟。
所谓与小说、诗歌、戏剧并驾齐驱的散文,乃是“五四”以后拥抱并改造西方“文学概论”的成果。
“五四”文学革命是以提倡白话文、打倒文言文开篇的,这里除了语言上的文白之争,还蕴涵着文类等级的变更,即“散文”由中心退居边缘。
此前谈论文学,首先是文章,而后才是诗词;至于小说与戏曲,可有可无。此后则天翻地覆,小说、戏剧出尽风头,文章则相形见绌。
在古代中国,“小说”的概念相当含混。? 《庄子·外物》中已出现“小说”字眼,但并非文类概念。班固《汉书,艺文志》收录小说十五家,并加以界定:?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涂说者之所造也。”
中国古代文言小说的概念,大大超过现代文类学意义上的“小说”,也就是说,在现代人看来,许多文言小说不能算“小说”;而中国古代白话小说的概念,则小于现代文类学意义上的“小说”,比如,宋代说话四家,? “小说”只居其一。
中国古代小说分为文言小说与白话小说两大系统,不只是因为在19世纪以前的中国文人眼中,二者不能混为一谈;更重要的是,二者的区别绝不仅仅是语言媒介的不同,还包括不同的文学起源(若前者主要取法子史传与辞赋,后者则更多得益于俗讲和说书),不同的文学体制(前者接近于现代文类意义上的短篇小说,后者则以长篇小说尤为出色),还有一整套与之相适应的不同的表现方式与审美理想。
文言小说与白话小说的相对独立平行发展,是中国小说史的一大特色。
晚清至“五四”的文学革命,改变了中国小说与散文的整体面貌。在这场文学变革中,西方文学的启迪固然至关重要,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也同样不容漠视。而这两者往往纠合在一起,很难截然分开。比如,小说与散文的对话,乃是这两大文类变革的一个主要动力。
——摘自陈平原《中国小说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