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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跳墙的散文

文/七禾

我一直都很喜欢读书,因为从书本中可以得到内在的安全感,这大概是与文字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吧。

去年夏天,失恋来得猝不及防,理由也特别敷衍。一直深信两个人可以走到最后,突然自己被扔在半途中,那种世界崩塌的痛感实在难以言说。为了走出失恋的阴影,我把自己关进图书馆,沉浸在各种各样的书籍里,重新构建内心世界。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的夏天,而我也开始能够谈起过去。我深知这离不开温暖的书带给我的疗养,离不开文字的治愈。

我最喜欢的作家大概就是汪曾祺了,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初读《受戒》时内心被打动的感觉,而汪曾祺的文风本身就非常温暖治愈。

当代文坛上,能同时在小说和散文两块田地里经营,且自成一家的并不多,汪曾祺可算其中一个。他是得到学界公认的文体家,不仅能作优秀的小说,还能写一手漂亮的散文。

《人间草木》便是从汪曾祺的散文精品,***41篇,内容有关草木虫鱼等物。读《葡萄月令》时,似乎亲眼所见葡萄从一月到十二月的生长变化,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刻种下一株葡萄藤,等着吃葡萄,晒葡萄干。读《花园》时,关于外公的记忆也慢慢清晰生动。还有我很喜欢的《夏天》一篇,其中提到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花花草草,特别是写到西瓜:“西瓜以绳络悬于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咔擦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直击我心,就连我只是看这一段文字都感觉到令人舒服的凉意。

他的散文称得上是真正的文人散文,少有宏大宽泛的题材,也没有好为人师却空洞乏味的大道理,字里行间流淌的都是文人的雅趣,弥漫着文人的情调。读他的小说我感受到的是明净而纯粹的诗意,读他的散文则是更多的闲情逸致。

他的散文作品系列还有《汪曾祺文与画》、《五味——汪曾祺谈吃散文32篇》、《汪曾祺说戏》,都非常精彩,值得花时间细品。老先生真的很懂吃,也很会写,还记得高三那会儿看《端午的鸭蛋》,口水直流。

大概因为我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吃货吧,看到把食物写得很漂亮的文章就挪不开眼。食物本来就拥有治愈的能力,生活中遇到坎坷挫折,心情不顺时,一顿美味就能够将烦恼扫去大半。

高三时忙于学业,课余时间全部奉献给刷题了,这一整年只有两本课外书常伴枕畔,一本是汪曾祺的《人间草木》,另一本就是这《雅舍谈吃》了。读着描述食物的文字,竟有一种自己在品尝的感觉,特别满足。直到现在这两本书还是我的常客。

现在有一个版本我很喜欢:《雅舍谈吃:美食者不必是饕餮客》,光是看书名就很舒服。这个版本收录了68篇谈吃的散文,分为四辑。辑一“记忆中的味道”,有《烧鸭》、《豆汁儿》、《酸梅汤与糖葫芦》等谈论北京地道食物的文章。在这里,食物的含义已经超出了食物自己本身,更多的是融入了老先生对故乡的怀念。味觉记忆是一种久远而生动鲜活的记忆,读着别人的故乡,自然而然地也会唤起自己的乡情。辑二“南北食色”、辑三“异域食旅”则主要是谈论其他各地食物的文章,有《狮子头》、《佛跳墙》、《“麦当劳”》等,在写美食的同时也发掘食物背后的地域色彩。辑四“谈吃偶得”,有《馋》、《吃相》、《谈中国吃》等文,是先生在谈吃之余的心得体会,包含非常浓厚的文化底蕴。

先生的散文风格很简约平实,恬淡优雅,智慧和幽默充溢在行文之中,人生况味在三言两语中道尽,我很喜欢。失恋的煎熬慢慢地在美食中得以治愈,跟着先生做一枚有意蕴有格调的吃货,把一个人的生活过得热气腾腾。

有意思的生活少不了美好的食物和旅行。这本文集对于沈从文来说当然谈不上旅行,他只是从北京回乡探亲。但对于我,这不亚于一场文字的旅行。

我看的版本***有两个部分,一是沈从文与张兆和的书信,二是返乡路上所见的人物与记事以及引发的回忆。我个人更着迷于这第二部分,篇篇都爱。这里有流淌着的清澈见底的河水,有听过一次就铭记一生的橹歌,有爱说野话但勇敢有力的水手,湘西的平凡百姓在沈从文的笔下或质朴或坚毅,散发着原始的人性美。

在这里还能见到古老的西兰卡普织锦,尝到极具当地风情的苞谷烧酒和糯米粑,听到粗犷而淳朴的号子声和山野情歌。要是幸运的话也可能会赶上哭嫁的新娘和背亲的队伍。

千百年来,当地人的生活似乎没有发生太大改变,但是在沈从文的笔下,所见的人和物都是那么丰富,具有被记录的价值。

看书,除了体会作者描绘的文字内涵,还应当感悟文字背后的情感重量。读这本散文,我感受到沈从文先生对生活的热爱和关切,他对美好乡情的怀念和对现实状况的忧虑,这样的心情至今读来仍是热乎乎的。天地广阔,情感上一时遭遇的曲折实在不算什么。

曾经在陈丹青先生的演讲文“鲁迅是谁?”中看到这样一个别致的观点,他说“鲁迅的被扭曲,是现代中国一桩超级公案”。

对鲁迅以“政治上的正确”给予他的作品抬高,甚至不可怀疑、不可反对,导致鲁迅作品的层次和人格魅力被过度简化,他本身丰富优美的用字、风趣幽默的行文,却常常被人们视而不见,也许我们真的错过了一个可爱的鲁迅。

《朝花夕拾》一开始的名字是《旧事重提》,收了十篇创作于1926年的回忆性散文,前七篇主要写他童年时代在绍兴的家庭和私塾中的生活情景,后三篇叙述他从家乡到南京,又到日本留学,然后回国教书的经历。

读这本集子感到被治愈大概是因为,鲁迅先生描述的很多儿时记忆都能唤起我自己的童年回忆吧,所以就会感觉很温和、亲切,特别是《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阿长和山海经》,很多细节和议论都会引起我的***鸣。

这里的鲁迅很真实,可爱好玩,也率真有趣。他不仅仅是爱憎分明的,他也有很多情感,对人、对动物、对乡土。

这本回忆录是根据陈丹青的听课笔记整理出来的,机缘巧合之下,木心在客居纽约时期,从1989年1月到1994年1月***五年时间讲世界文学史,听课的多是从大陆和台湾去到纽约谋生的同行,有画家、舞蹈家、雕刻家等。

听课学生陈丹青说,“我们当年这样地胡闹一场,回想起来,近于荒谬的境界:没有注册,没有教室,没有课本,没有考试与证书,更没有赞助与课题费,不过是在纽约市皇后区、曼哈顿区、布鲁克林区的不同寓所中,团团坐拢来,听木心神聊。”

“菜单开出来,大家选。从古希腊神话、新旧约,到诗经、楚辞,从中世纪欧洲文学,到二十世纪文学世界,东方西方通讲,知识灵感并作。其中听的听,讲的讲,金句纷披,兀自燃烧。‘讲完后,一部文学史,重要的是我的观点。’木心说。古代,中世纪,近代,每个时代都能找到精神血统,艺术亲人。”

“他爱先秦典籍,只为诸子的文学才华;他以为今日所有伪君子身上,仍然活着孔丘;他想对他爱敬的尼采说:从哲学跑出来吧;他激赏拜伦、雪莱、海涅,却说他们其实不太会作诗;他说托尔斯泰可惜‘头脑不行’,但讲到托翁坟头不设十字架,不设墓碑,忽而语音低弱了,颤声说:伟大!而谈及萨特的葬礼,木心脸色一正,引尼采的话:唯有戏子才能唤起群众巨大的兴奋。”

我爱这部大书,我钦佩木心先生渊博的学识和自如的谈吐,读着这本回忆录,我似乎也在纽约某一个寓所内,围着先生听课做笔记,时不时被先生的幽默逗笑。

先生饱读诗书,潇洒从容,其中最吸引我的是先生对古今中外文坛骄子的平视态度,隔着时空与他们谈笑风生。跟随先生,我似乎也能够穿越时空去尝试理解他们。于是就会觉得,当下的这一点曲折是多么微小而不足道啊。

由于所学专业,我读过很多部文学史,主流或非主流都有,若要我从中选择珍藏一生的,一定会有这部回忆录。先生的态度和境界值得我用一生的努力去靠近。

生活中总会遇到不顺利的时候,不止是感情这一方面。当烦闷、煎熬、痛苦等这样负面的情绪入侵时,我们要勇敢面对,走出阴影。愿这些书能够在平淡日子里予你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