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书送读书人
作者：来日方长
昨晚文友聚会，我带上新近出版的《春风又绿池塘柳》散文集赴宴，受到了很高的礼遇。散席时，我给每人签名、赠书，大家很高兴。回到家里，想着书中每一篇文字产生的经过，一时竟无法入眠，索性爬起来继续写。在这篇《往事并不如烟》随笔里最后写道：“我抓不住这世间的美好，只能装作万事顺遂；我除不尽这世间的丑恶，只能装作同流合污。”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凌晨三点初稿完成，又加以补充、完善，最后定稿时，看时间已经是早上四点半了。只睡了一个囫囵觉，七点刚过就被妻叫起床，要我陪她去菜场买一只昨天下午预订的草鸡。我本想赖在床上再睡一会儿，经不住她再三催促，虽然有几分不乐意，但还是勉强跟她去了，就权当晨练吧。
妻见我一路上哈欠连天，便笑话我说，真是个大懒虫，一大清早就这么困乏！我只得告诉她因为写作，一夜几乎没怎么睡。
她让我赶紧回家补觉。我笑说，睡眠就是人与黑夜谈恋爱，一旦分手岂有这么容易复合的？
来到杀鸡房，妻与摊主谈好价钱，等着取货。我便在四处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卖旧货的摊位前。一张木质的台子上放着一个纸盒子，里面放着一些旧磁带、旧唱片。盒子外还竖放一些旧书。
我弯腰一看，竟有莎士比亚全集的残本，***计九本，由朱生豪翻译。我有一套由梁实秋先生翻译的《莎士比亚全集》，一套书***四十本。我对朱生豪版本究竟一套多少本并不清楚，所以就没有购买的欲望。倒是与莎翁全集残本并排放着的《红楼梦》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看封面，我就知道这是由新中国红学家李希凡整理的；再细瞧，发现这套书于一九七四年十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全套书***四本，原价3.45元。我在高中时看见我们校花曾经读过这个版本。当时我很想跟她借，终因胆怯、害羞而未敢开口。
看到这套书，青春的记忆顿时在脑海里复活了。我当即决定不管多少价钱都要买下来。我四顾无人，便高声询问：“老板在哪？我要买书！”
这时从不远处一个卖布鞋的摊位上走过来一位中年女子。她说，你想买书？不过卖书的人刚离开，你可以四处转转，等一会儿再来？
我有点迫不及待，既怕上班迟到，又担心在我离开时，书被别人买走，所以就请她打电话给卖家。妇人答应了。她放下电话安慰我说，摊主回去吃早饭，很快就回过来的。
我就拉一只小马扎，坐在树荫下，翻开书摊上一本一九八六年第一期《读书》杂志，一边阅读一边等人。
这期杂志第一篇就是著名学者梁治平先生的文章，题目是《法制传统及其现代化》。文章从三千多年前盛行在尼罗河流域、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的古埃及文明所诞生的汉穆拉比法典对后来古希腊、古罗马法律制订的影响说起，全面分析了法与德在西方文明渐进过程如何相互影响、相互促进，以及现代东西方文明在法学上所受的影响，结论是 社会 赖以存在的基础要有至高无上的法律，而非概念含混不清的“公平”，这与古罗马伟大的政治家西塞罗的“国家靠正义维持”的结论是相悖的。
在我看来，梁先生的观点是国家赖以生存的因，西塞罗的观点不过是果。我正沉浸在阅读愉快中，身后传来一句清脆的发问：“请问哪位要买书？”我抬头一看，一位中学生模样的女孩转动明亮的眸子正四处张望。
我立即起身说，是我想买这套《红楼梦》。
她笑着说，叔，这套书价钱有点贵，你得有思想准备呢。
我连忙问价钱。
她说，全套书售价120元。不过，现在看书的人不多了，买书的更少，就看在你在这里坐等的份上，再优惠你20元，一分钱不能少了。她说这些话时，一副很认真、不容商量的口气。
我立即答应说，好！一言为定，这套书我买了。
付完钱，我指着那本《读书》杂志问，这本卖多少？她回答说，两元。我拿出五元递给她说，不要找了。
她赧然说，这怎么行？生意是生意，说好的两元就两元。说着就从裤兜里掏出硬币找零给我。
我觉得这孩子蛮有意思的，便问了她具体情况。得知她的老家在河南，她随父母逃避计划生育、千里迢迢来到这座城市。一开始父母收旧货，得到的旧书当作废纸卖给造纸厂制纸浆。后来她慢慢长大了，觉得这样处理旧书籍太浪费了，就建议父母把一些经典好书留了下来，再卖给喜欢书的人。这样既可以补贴家用，又可以自己阅读，省得去书店买书看。
这套《红楼梦》她已经读过多遍，还在书上划划杠杠，写了心得。我翻开书，只见上面有不少记号，还有用铅笔写的字。
我为这个好学的孩子而感动，由衷地说，要不你还是别卖了吧？钱，我也不要了，就算叔送给你的吧。
她做了一个鬼脸，笑着说，这哪能呢？生意都成交了，还能反悔？叔，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在学校图书馆借得到这套书。您还是拿回去吧！
妻买了鸡就先回家了。她见我买了几本旧书很奇怪说，家里新书都看不完，你们单位还发买书购物卡，你还买什么旧书？脏兮兮的。
我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说，这，你就不懂了，一九七四年的书，保存到现在也容易，可宝贝了。今天少睡了一点觉，却淘到这么一套书，这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妻立即明白了，说，你这是为你孙男孙女准备的吧？只可惜现在的孩子读书少了，电子阅读既伤眼睛，还没有原来读书的感觉。可是，时代在变，我们抗拒不了这个趋势呀。
我宽慰她说，书籍作为人类思想的载体，总有点收藏价值的，即使没有，我平时翻翻，也比去茶室打牌有意义吧？
妻这时才想起来问价格，得知原价和现价后说，价格倒不贵，你想，一九七四年那会儿，一元钱比现在一百元还值钱呢。
我连连点头。书不在乎售价多少，像女人如花似玉的身子，一定要托付给真正爱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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