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架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
前几年有一部热播的电视剧,《隋唐英雄传》。里面有一个外号“冷面寒枪”的将领深得我喜爱。他叫罗成,是秦叔宝的表弟,冀州侯的儿子,后来归顺了李世民。在李世民被陷害下狱之后,他独自率兵前去潼关抵挡刘黑闼的三国联军,不幸死于敌军乱箭之中。
当时,我十三岁。
在听见刘黑闼进入潼关之后说的那一句“李渊老儿啊,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养了两个好儿子,什么不好,偏偏要自毁长城”时,忽然哭得一塌糊涂。
我实在是不能接受一个横扫千军所向披靡的大将,不能坦坦荡荡地死在沙场,却死在自家皇室的尔虞我诈里。
我又想起几千年前还有那么一个人,他自小就背负着“精忠报国”的理想,或许他也像罗成一样手执银尖枪,枪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或许他与罗成不一样,他更加沉着,更加冷静,他拥有年少的罗成所不能拥有的成熟。但最终,仍然死于皇室的阴谋里。
不知道当他即将踏破贺兰山缺的时候,接连接到十二金牌,心里是怎样的感觉。是否有万物生悲凉的心境?就算不至于这样,但至少,心里是遗憾。前方不远处就是金国的边界了,为什么不能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呢?就算不能迎回钦徽二帝,但我收复了我们失去的国土,把金人赶回了他们的老窝,这,也是好的啊。
可是皇上,您就这么在乎您的龙座,就连几天,都不能再等了。
就连那些失地,您都可以不要了。
您将我召回,不就是要赐我一死吗?我死了,就没有人再去对付那些金狗了,就没有人去迎回钦宗徽宗了,您的皇位,就稳当了。
是,真的稳当了吗?
启程回京了前一晚,岳飞一定这样想过,一定也经历过心理上的挣扎。我遗憾的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在他心里,最终还是没敌过一个“忠”字。未曾猜测他是否有考虑,他忠了昏君,却负了黎民呢。
当年岳母在他背上刺下“精忠报国”四个字的时候,想的一定不是这样的结局,她一定是希望岳飞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为百姓谋福祉,天下不再生灵涂炭。
可是岳飞,负了黎民,也负了岳母的苦心。
曾经,他是少年英雄,进宜兴,收复常州,一直追金兵到镇江府。曾经,他是旷世将才,组建岳家军,痛打金狗。但那些曾经的曾经,累计到现在,就成了皇帝的十二道金牌,催他回京复命。是复命,是复了他的命呃。
我不敢去想他在狱中被狱卒赐死的时候,是怎样的情景。
那时,他一定回想起多年前母亲慈爱的眼神儿,眼里长含泪水。那针,刺在他身,痛在她心。他也一定有想到岳云稚嫩的脸庞,无数次,他对着岳云说,长大了,一定要忠于皇上,忠于国家。他还想到过韩世忠吧,在那个昏暗的年代里,只有他们俩,算得上是真正的大英雄了,他们惺惺相惜,他们互相懂得。
有他在,妻儿应该会好的。
为什么我还会想起那个夜晚,更深露重,我睡不着,独自起身。听见有鸟兽的声音,月光寂静地落在院子里的竹林里。我绕着石阶走了好几路,还写过一首《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我不知道若干年后,能不能有人读懂我的悲凉和无奈。
怀才不遇,报国无门,奸臣当道,皇帝昏庸。虽然还有万物苍生等待着有人去救赎,但我承认,我输了。虽然我成了名动天下的将军,可是皇帝更偏爱那阿谀奉承的秦桧,他要置我于死地。
既是这样,我便成全了你。
谁叫你是君,我是臣呢?
我死了,我看还有谁来为你保这大好河山?
猜想,岳飞一定也这样负气,你要杀我,好,那就看看秦桧能不能让你的皇位真的稳定下来。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我相信,最终促使他回京的原因一定不是这个,他考虑到自己还有这么多能征善战的子弟兵,他若不去,他们也会遭殃,他不能让国家损失这么优秀的军队。
或者,他们会为了他起兵造反,外患未除,又起内忧。
所以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是岳飞想要的。
罢了,罢了,我不是不想再保护你们,而是,我已经不能再保护你们了。岳飞走的时候,回望一眼军营,内心这样呢喃。
他回京的途中,从风波亭过路,在那里歇息了一晚。就是那个晚上,留下了这首传世名诗《满江红》。
天下一点雨,他站在栅栏边,想着国恨家仇愤怒到了极点。可是无奈遇上昏君,不由仰天长啸一声。纵然背负宏大的理想,纵然曾有万千功名无数称颂,如今都要成空了。劝后世诸人,乘着年少要多做点事,莫等到老来后悔。因为我此刻就是这样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有多努力一点,多为百姓做点事。靖康之难历历在目,皇帝对我的猜疑要何时才能消除?等到我驾着战车骑着战马踏破贺兰山的时候,我一定要吃敌人的肉,喝敌人的血。然后收拾好这残破的河山,对着您所在的地方,磕头。
如果,我还有机会。
可惜,他没有了。他在京城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最终死于狱中,葬于风波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