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善的一面,包括一个傻子;每个人的心中也都有恶的一面,包括我们每一个人……
我的家乡是在关外辽西地界的一个小村子,百十户人家,挨近铁路,有一个小小的车站。每曰里人们都是伴随着火车的汽笛声和隆隆的列车飞驶声悠然入睡又悠然醒来。在早先国家计划经济时,在村里铁道的北边建有一个化肥厂一个钢管厂。那时可能是村里最兴旺最具人气的时候。很多大城市里的职工们都会乘坐早行的火车(我们叫小火亮)来上班,晚上又乘车回去。慢慢的就有一些人融入了村里人家。后来市场经济了,两个厂子先后倒闭,那个为他们上下班留置的小车站也随即关停。村子里顿时就少了许多的人气和外界的时尚。
我小的时候,村里的孩子们很多,而小孩子们的心思里最重要的是吃和玩。那时候农村里的生活条件几乎都差不多,能吃饱了饭就是最大的满足,再小的孩子也没有挑食的毛病。然后就是玩了。家里也没有闲余的钱去给孩子们买玩具,都是我们自己自足的,什么挖了黄泥摔泥泡,两张纸折几下摔paji(啪叽),弹玻璃球,踢毽子。小时候的生活真的是无忧无虑的幸福。
要上小学了,学校是在邻村的中心小学,我自己拿了八元钱跑去交的学费,虽然已经在这里玩过很多次可这时的感觉却有了做主人的意思。
在学校里流连了一阵跨出校门的时候却是呆了一下,然后凑了上去,只见一个衣着褴褛乱发擀毡的白脸大汉,那张所谓的白脸上挂着厚厚一层的皴垢,是汗水冲出了一处皮肤,才看到了那丝白意。大大的眼睛厚厚的黑唇,此时正呲着一口白牙看着围着的几个学长。“傻四哥,翻个白眼来。”被叫做傻四哥的汉子嘿嘿的笑着,突然变戏法似的单手往脸上一抹,两只眼的眼皮就翻了起来,眼珠怒凸,只见眼白,不见瞳目,仿佛得意于自已的作为,竟嘻嘻的笑了起来。然后两手一抻,嗬嗬的的叫着。先前的几个学长便把手里吃剩的黄瓜屁,啃尽的梨核,甚至一个小胖子居然拿了一只死青蛙一起扔到了他的身上,他也不气,呵呵的弯身尽数拾起,张开大口便把黄瓜屁,梨核扔进了嘴里,然后看了死青蛙一眼,突然的吼叫着冲出一步,小孩们哄的散远,傻四哥才把死青蛙扔到嘴里嚼的喀吱喀吱响。然后伸手挠着破衣服里的腋窝,斜了眼晴看到了我手里舍不得吃的香水梨,我竟看到他的眼里一亮,继尔伸出手向我嗬嗬的叫,我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的把梨子放到了他的手心里。他开心的裂了大嘴,向我一笑把梨子扔到了嘴里嚼的汁水淋漓……
后来其中的一个学长跟我说,他是傻的,你不用给他整个的梨子,只需要把吃剩的梨核给他就行。我却想起了姥爷曾经说过的话,“一切靠了自己的能力挣饭吃的人都值得尊重。”傻四哥给我们亮出了他的绝活(翻白眼),应该得到我的尊重吧!
在整个小学期间,我无数次的见过傻四哥,见过他大夏天里裹着厚厚的棉衣,用一根麻绳扎捆着;大冬天里穿着四处露风的破单褂招摇于市;雨天里赤脚欢腾在街边尽情淋浴;雪天里团了大大的雪团慢慢的品尝……
我在镇子里念初中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骑自行车,在放假的时候便骑了自行车去姥爷家玩。回来的时候赶上顺风,一路张了双臂顺风疾驰,大感畅快,在半路的时候又看到了傻四哥穿着破棉祆棉裤赤着脚走在滚烫的柏油路面上。我放缓了速度,大呼“回家!”,他嘻嘻的笑着朝我挥手。我看到他的破棉裤不知何时撕开了裤管直到胯下,两腿间的不雅之物晃晃当当的时隐时现。
再后来,我选择了去当兵,又一次在将行的大巴车旁见到了他,他笑嘻嘻的看着我胸前的大红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我送行……
时光飞快,我在部队一晃就生活了三年,从一个羸弱少年成长为了一个昂扬壮汉。年底,我审请了回家探亲,穿着士官服,肩扛两把钢枪,麦穗半环的一拐士官章回了家,早晨五点钟,我在冬季的晨雾中敲开了家里的大门。父亲穿着秋裤跑出来迎我进了屋,躺在滚热的火炕上与爸妈聊着军营的生活,别离三载的变化。在没有了军号与飞机轰鸣的家里我沉沉睡去。
一觉天光。妈妈在包饺子,爸爸去了村里上班,闲聊中偶然谈到了傻四哥,妈妈叹息着“傻四死了!”我不禁愰惚,仿佛又看到了那对大大的白眼与那嘿嘿的傻笑。
在我的追问下,妈妈道出了事情的始末。原来,104国道在我县大修,而途经我村的一级县道暂时的承担了部分车流。而期间有一省部级大员在县里领导的陪同下途经我村,恰好看到了傻四哥半裸着身子仰在路旁晒太阳,胯下之物一柱冲天。大员随口吩咐“如此弱势之人要妥善安置,游戈于路一是不雅二是有生命危险!”县里的领导自是从善如流,可随后的安置只是责令当地的派出所到其家中劝阻,而派出所的干警更是简单明了,而是勒令其家人好生看管,不可外出。于是街道上再也看不到傻四哥游荡的身影。
可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就传出了傻四已死的消息,坊间传言,傻四的兄弟迫于无耐将其圈于马棚,而傻四哥却是绝食十几日,只每日一瓢水而饮。
傻四哥的身后事简单之极,一把骨灰随意的扬于辽河之水。我听了却怆然而笑,“挺好,也许他的灵魂也是自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