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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散文:少时拾粪的记忆

文:杨晓光

图:来源网络

许多熟门熟路打通记忆隧道的词汇,曾几何时,沿着一条 历史 的坡道沦丧和消亡,急转直下,不可挽回。这迫使我们对于家乡,对于记忆深巷里的风俗和景象一片迷惘,随着岁月的飞沙走石而风化成无法拾捡的碎片。譬如说“拾粪”,如今有谁还能准确说出这是一种怎样的生产劳动,以及这种个体劳动行为包含着怎样的喜悦和欢欣。

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拾粪,是村里人一种“常态化”劳动,一点也不具有新鲜感。不论是长辈还是晚辈后生,对一坨牛粪或者洋洋洒洒散落的驴粪球子,无不视粪土为黄金,充满着亲切感,不由自主地冲上去,据为己有。拾粪工具煞是简单,一只粪筐背在身后,一杆粪叉操在手上。拾粪不是集体劳动,不能扎堆,不能演化成“哄抢”行为。所以,不睡懒觉,早睡早起,意味着比别人拾粪的机会和收获更多一些。拾粪过程相当于目前的晨练,不用舞刀弄棒,不用跳广场舞,不用戴着口罩躲闪雾霾。在晨曦中,或者在真正的雾气朦胧中,背着粪筐一路行走,客观上起到了锻炼身体的作用。

壮劳力要上早工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于是半大小子和老人组成拾粪的主体力量。懒散的半大小子们,瞌睡虫跟他们如影随形,大多不愿意也做不到早起,老人这方面就占了便宜。当年我忝列半大小子的行列。我所就读的河北省昌黎县晒甲坨中学办有学农基地,农业学大寨广积“绿肥”、广积农家肥,在校园里也蔚然成风。每个班级每名学生,都有拾粪的定额任务指标,就算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统统考100分,倘若拾粪达不到任务指标,就不能评为“三好学生”,就算不得合格的红色革命接班人。这一条硬杠杠,让我在整个的三年初中阶段,天天不敢懒惰,天天早睡早起。大清早踩着生产队上工的钟点儿,背着粪筐出门,不管马粪、驴粪、猪粪,也不管拾捡的粪肥多少,态度决定一切,有行动必有收获。顶着熹微出发,披着朝阳回家,收获感十足。然后,洗漱,吃早饭,再背起书包上学。

拾粪不能急躁,不能贪大求全,不能挂一漏万,要平心静气不屈不挠眼尖腿快。我和小伙伴们不论冬夏从不贪睡,早早起身背起粪筐,各自选择一条路径,往北面的后封台火车站方向走去。渐行渐远,不知不觉长达四公里的旱路,轻轻巧巧打了一个来回。如果能拾捡到半筐大牲畜(牛马骡)粪,那是让我高兴得屁颠屁颠的意外之喜。如果不是,我亦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对拾粪这一种劳动方式的真心热爱,从来不凑合敷衍,正所谓干一行爱一行。在大牲口粪中,马粪量最大,牛粪坨最大,骡子粪与马粪相近,驴粪量最小。在我的眼里,好比挑到篮子里都是菜,拾到粪筐里都是上等好肥,不存在孰好孰劣之分。

马粪的形状像中等偏小的土豆,黄色,稍松散,拾起来还算方便。驴粪形状最小,色黑,接近正圆的鸡蛋,而且质地紧凑,外皮较硬,我们管驴粪叫“驴粪蛋子”,即是依其形状特点而言的。牛粪外形最大,呈蛋糕状,分上下几层,色黄,质地较软,拾的时候,粪叉使用得小心翼翼,不打破牛粪的层次。有一次快过春节了,父亲带着妹妹从秦皇岛城里到晒甲坨看望我和奶奶,我前往后封台火车站去迎接亲人回家,硬是舍不得放下粪筐,一路往返眼尖腿勤手快,满载而归。

拾粪是特定时代的产物,也是在漫长农耕岁月流行于农村的 时尚 “行为艺术”。畜力,曾经作为从事农业生产的主要生产资料,哪个生产队饲养的大牲畜多,那个生产队的生产能力自然强劲。所以,长期生活在农村的社员,无论男女老幼,只要勤快,拾粪者多数时候都可斩获满满。其实,现在回头想想,一个老汉,或者是一个青年,走在弥漫庄稼气息的乡村路上,躬身背负荷载满满的粪筐,吱吱呀呀归来,迈着急徐相宜的步伐,走过四季的晨昏,蛮有农耕情调。套用毛泽东歌咏农民的诗句:身背粪筐回家转,遍地英雄下夕烟。意境悠远,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