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每一次送别,都是一次诗情画意。以前总会想象太子丹送荆轲于易水的情景:太子丹给荆轲满一盏酒,荆轲一饮而尽,将酒盏一摔,击节而歌,一去不复还。这是送别的一种,虽然作态,但确定了一种老爷们儿之间送别的模式,果断决绝,一往无前。还有梁祝的十八相送,是小儿女式的送别,一路上祝英台眉目含情,路边的花也开得艳了。梁山伯心里没事儿,但受了这种气息的熏,也意气风发起来,头上的纶巾沐在春风里抖得欢快。
我们从小熟读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是李白相送他的偶像孟浩然,由于被李白写成了诗,就传诵了千古。那时候,我们所向往的盛唐啊,每一场送别都能引发一次磅礴的诗情。李白送友人,送出了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王勃送杜少府时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王维对朋友元二说,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还有一个落第的张继,在姑苏城枫桥下面的小客船里遥听寒山寺的钟声,愁绪满肠,做诗来将自己相送,这一夜,经典诞生,台湾的张晓风称之为“伟大的失眠”。
即使不是十里古道长亭,送别也是一个可以入诗的过程。只是现如今交通便利,去到世界另一端也不过是朝夕而已,没有了古人长途跋涉的困苦与浪漫,没有了布满车辙的古道上马车吱吱哑哑的韵律,也没有了船橹轻摇与水花飞溅的交响。现代远行者的手中是一本时尚杂志,到了目的地随手扔掉,全没了古人旅途上展卷夜读、掩卷长叹的古风。今人朋友之间的相送,没有挥手自兹去,萧萧斑马鸣的感伤,代之以一桌酒席,赠言一句:“早日发财!”转头各自相忘,不会再像杜甫梦到李白一样,担心他在满是冠盖的京华独自憔悴。
真正称得上有离别意的,是至亲至爱的人们之间的送别。第一次出国上飞机那天,我咬着牙默不做声,但是管不住泪如泉涌。奶奶含着眼泪训斥我:“不许哭!”爸爸微笑着用温热的手把我的手握紧。妈妈怕我难过,笑着看我,眼里脸上却也都是眼泪。这种场面,一生一次,就让我怕了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