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下来时,我喜欢安安静静的听蝉声。特别是,喜欢在夜月里听蝉,别有一番味道的。月在头顶,蝉声就撒在地上,知了,知了,知了……
月光散淡,星星稀疏。那蝉声极有穿透力的,传的很远很远。好似穿越在心底里,又从心底里掏出。一路颠簸着,柳径回廊,月庭水榭,小桥流水,村路人家。最后都弯在山村里,树影里,花丛里,溪水里……我的耳鼓里。
山峦笼在翠微里,溪水弯在青碧中。小院栖在月色间,低檐睡在蝉声里。静静的,寂寂。没有被打扰,没有被肆扰,一个人安闲的听蝉,很是惬意呢。
即使,有些鸟鸣,有些虫吟,有些水声,花儿树儿摇曳声。都不会干扰到我什么的,蝉声就漂浮在这天籁声之上的,嘶鸣嘹亮,清脆悠扬。
夏夜,燥热消散,暑烦减退。坐在窗口,或斜倚在床头,翻书累了,写诗也倦了。放任一下自己吧,就懒懒的舒散着身体与思绪。眼睛任意的游弋着,心思任意的遐思迷幻,人儿也任意的天上人间的游思。
此刻,远处有溪水淙淙缓流,近处有花儿摇曳。山与山默默相对,天与地无声相守。月色泛着琥珀色,古朴纯净,夜空晴朗碧洗。远村近树,野花衰草,蒹葭水湄,荷塘芰荷。白鹭卧沙洲,鸳鸯戏菡萏。我枕着蝉声,心儿任意的游走着,一会天上,一会人间,一会梦一会幻一会真一会假。
已经是迷离时刻,已经是恍惚入梦,蝉声渐入耳鼓,忽而眼睛里,鼻息里,口角……渐渐的似缕缕花香,似阵阵清风,似雨雪霏霏,似飞蛾似飞絮似飞蝶儿,席卷了我的山河岁月,占领了我的全部意念。
其实,那蝉声是有根系的,在月夜里,不眨眼的看着遍地月光,那会看到蝉声落地,扎下根去了,忽然就长出一丛丛草木,一片片森林,一座座山,一道道岭。
在这满是蝉声的夏夜里,我再也无法安静下去了呢。窸窸窣窣,穿好衣服,匆匆忙忙,寻找出鱼竿绿蓑衣旧斗笠。心想着,何不采撷一瓣蝉声去江岸垂钓呢,心儿刚刚一想,心里就开始悸动了。
乘着月色正好,乘着清风恰好。趁着时光正好,趁着年华正好,一切都是如此这般的好呢。仿佛囚居很久的地下蝉儿,终于可以破土,终于可以站在高高的枝上,可以高声的嘶鸣了呢。
蹊径上满是露水,花香黏在上面,难以剥离。月影摇曳间,有蝉声一路陪伴引领。嘒嘒隔溪濆,终夜鸣不断。其间间杂着些许鸟声忽近忽远,间杂着蛙鸣壶远忽近。
想想,人生碌碌忙忙,没有一天闲下来时,想想,生活亦是忙忙碌碌,没有一刻得闲时候。就如今夜的蝉声,极尽所有嘶鸣不止。喜欢这样的蝉声,喜欢极具爆发力的声音。
那么小的'一只蝉,却有着足够大的声音。全部的激情,全部的期望。蝉自己没有去顾及,它只是一味的嘶鸣。才不管你谁呢,也不去在乎你听还是不听。它歌唱者,不停的在歌唱着。不被任何外界干扰,也不被任何的事物吸引。
一阵风来,或是一片云飘来,蝉暂停下来。忽而,一只先是一叫,立刻有蝉相合,接着呼啦啦一片,歌唱成了海洋。沿着声音去寻觅,最终会在一片叶子低下,或是枝干上发现那蝉儿。振翅而歌,缓急中似流水,一会浪淘沙,一会大江东去,一会小桥流水,一会笙箫相合。
走过蹊径,跨过溪桥,绕过草塘,翻过小山。来到河边,多槐树,高高的挺拔,蝉最喜欢栖居在上面。在明亮的月夜里,蝉声依然会响起。刚好采撷一瓣来做鱼饵,拿起鱼竿,放好鱼饵,一线甩下。突然间,惊动了夜里的鱼儿,一尾尾相继游来,嗅着这一饵蝉声,沉醉在天籁自鸣中。
好似此刻的夜越加寂寥,只有点点渔火,只有隐隐荧光。钓鱼养性,听蝉养心。边钓鱼边听蝉,恰好不过的人间最美。尘世烦扰,许多烦忧,红尘幽深,许多情困。俗世沦陷,许多尔虞,世俗险恶,许多欺诈。
那么,此刻呢?爱谁谁吧,爱咋样咋样吧。让心安静下来,让神思宁静下来。闲适,从容。淡泊,致远。只听蝉声,只用蝉声垂钓,也许会钓上一尾鱼儿来,不是把它水煮了去吃,是让那一尾鱼儿陪着我饮酒呢。
心里想着,眼见着一尾鱼儿戏钩。花影摇动,蝉声落近了水低,水底有月亮,终于,月亮与那蝉声汇在一起了。听到月儿说呢:不要整夜的嘶鸣了,不要抱定树干心不甘了吧。我在天上,你在树上,我永恒不坠,你也只有短短的一两个月生命而已。然而,此刻我们终于相溶在一起了。哈哈……
月亮的笑声震耳发聩,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鱼也就咬钩了。赶紧收线,槐在岸边看得哑然,槐花香甜的睡眠早已被吵醒。一尾咬定蝉声的鱼儿在做着挣扎,依然咬着那一粒蝉声不松口。
仿佛梦境,仿佛眼前。计较什么呢?夏风阵阵,花香袅袅。一只绿蛙在一叶荷莲上,给另一只轻摇着蒲扇。一只蝴蝶给另一只端来酒杯,一只狐狸缠着另一只去凡间变做夫妻。
我柔柔的除去钩,轻轻的将那一尾鱼放进蝉声一片的天地间。摇着破蕉扇,袖出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一颗嚼着,捏着酒杯,对那尾鱼儿轻轻柔柔地说:来,与我细细听着蝉声,边喝一杯,怎样?鱼儿浅笑,莲花吐蕊,荷叶田田,清幽,芳香。此刻莲花开,清明世间,朗朗乾坤。静谧,安恬。
忽然,蝉声大振,此起彼伏。此刻的自己早已物我两相忘,忽而我是那蝉,忽而那是我,忽而那鱼是蝉,蝉又忽而是鱼,几番轮回,交相互换。一时间无法寻觅,如此遥远,又如此近在咫尺,却又是都尽在其中。闭上眼睛,安静的去听蝉声,由噪杂的市井俗尘中,越过熙熙攘攘,嘈嘈杂杂,吵吵闹闹,哭哭笑笑。越过人声鼎沸、猿啼虎啸狼嚎、风声雨声霜雪雷电声……清溪隐约的听到了古刹钟鸣,梵音隐隐。静静听来,寂寂慢慢品味。这一饵蝉声里,有最纯净的声音在其中呢。静静的听,静静的再听。有日月的声音,博大;江河的声音,澎湃;生命的声音,快乐;灵魂的声音,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