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她寄我一封信,
提到了江南晚风天,
她说“只是佳景
没有良朋!”
八个字中,
我想着江波,
想着晚霞,
想着独立的人影。
这里是
只有闷雨,
只有黄尘,
只有窗外静沉沉的天。
我的朋友!
谁说人生似浮萍?
暂住……
一暂住又已是十年!
一九二二年八月十九日
1926年3月,冰心在她的《寄小读者·通讯二十七》中有这样一段话:小朋友,我觉得对不起!我又以悱恻的思想,贡献给你们。然而我的“诗的女神”只是一个。“满蕴着温柔,微带着忧愁”的,就让她这样的抒写也好。
冰心“诗的女神”曾经出现在她1922年创作的短诗《十年》中。诗中,冰心虚设了一个“她”。“她”生活在“只是佳景/没有良朋”的江南。而“我”(即冰心)生活的北方(北京),“只有闷雨/只有黄尘/只有窗外静沉沉的天”。冰心笔下的20世纪20年代初的中国大地,多么沉闷,多么凄宁!
这种心境是离不开当时黑暗落后愚昧的社会环境的。1919年五四运动的急流怒潮已过,中国依然是北洋军阀统治,直、皖、奉系以及南方各小派系军阀间混战不休。地方上匪患不止,旱涝频仍,灾民逃荒。面对这一切,曾经参加过五四群众运动、担任北京协和女子大学理预科学生会文书的冰心,心情怎能不凄惶呢?她不甘沉默,她在思索,写出一篇篇揭露封建统治、抨击封建思想的小说和清新隽永、富有哲理的小诗。《十年》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创作的。
冰心是辛亥革命推翻封建清王朝后的民国二年,即1913年,从福州来到北京的,到1922年已是十个年头。她时时回忆起“江南”的“佳景”,那碧水青山,那红花绿草,那竹林桔园。冰心虚设的“她”从如画如诗的“江南晚风天”给自己来信了,哀叹佳景中没有良朋。冰心则从信中“想着江波/想着晚霞/想着(佳景中心境凄然的)独立的人影”。这景,这情,真如冰心“诗的女神”,“满蕴着温柔,微带着忧愁”。 南国那样,北方又如何呢?走马灯似的在北京夺权混世的军阀、政客,哪里顾什么国计民生?哪里管什么科学、教育?爱国学生群众运动高潮过后的北京,自然只剩下了“闷雨”、“黄尘”和“静沉沉的天”了!
然而,冰心并没有陷入悲观主义。她向无所作为的“人生如浮萍”的不可知论发出了质问,并希望变革来得快些,不要“一暂住又是十年”——
我的朋友!
谁说人生似浮萍?
暂住……
一暂住又已是十年!
对于冰心这位燕京大学文本科的纤弱的女学生,她对“人生如浮萍”的质询,对“一暂住又已是十年”的控诉,无啻于海燕对摧枯拉朽的暴风雨的召唤!
《十年》充分展示了冰心的诗才!她将景、事、情熔于一炉,借事叙景,借景抒情,重在抒情。事——“她”从江南来了一封信,诗借用了信中的八个字。景——从“八个字中”叙说江南之景和北国之景。情——抒发对“人生似浮萍”的质询及“一暂住又已是十年”的感叹与不满,呼唤荡涤“黄尘”、“闷雨”的日子早些到来。
《十年》还借用了小说“虚拟”的写法,虚设出“她”和她的“一封信”,由此发出写景、抒情。
《十年》兼有散文的笔法,行笔如云,写法自由,却又不离中心。
《十年》不愧为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一首新诗佳作!
色彩
生命/是张/没有价值的/白纸
自从绿/给了我/发展,
红/给了我/热情,
黄/教我以/忠义,
蓝/教我以/高洁,
粉红/赐我以/希望,
灰白/赠我以/悲哀;
再完成/这帧/彩图,
黑/还要加我/以死。
从此以后,
我/便溺爱于/我的生命,
因为我/爱他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