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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息桥》:自作多情

亦舒的小说里面的都市女郎大多貌美,有思想,有学历(就算没有学历,也学习、肯进步)。在不同的阶段,会有不一样的贵人赏识她。

第一眼的赏识因为美貌,第二眼的赏识是因为品格,也因此女主角们常常富于魅力,使人着迷,即便是她们会对恋爱的对象和生活吹毛求疵,会不安现状。说起来,这“吹毛求疵”“不安现状”也不是弊端,反而是对应了她们的“进取精神”。

在我印象中,《叹息桥》这一篇没有《喜宝》《印度墨》《流金岁月》等作品传播的范围广,知名度大,但是很多要素在《叹息桥》里面都有迹可循。

譬如女主角李平是一个美貌的女子,美貌给了她很多机会,这与《印度墨》一脉相承。她原本可以选择和羡明有一段平凡婚姻,那段婚姻里婆婆和嫂子都和她相处融洽,甚至于婆婆说,她信李平胜于信任自己的亲生女儿。

譬如说李平结识了卓敏和羡明二人,卓敏对羡明有意,而羡明青眼于李平,卓敏退而让之。她评价卓敏有君子之风,很难不叫人想起《流金岁月》里两位女主角互相欣赏,彼此帮助。可惜的是,李平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羡明,她看待他宛如一个温暖的港湾,一个暂时的栖身之处。

譬如李平在舅父的厂,到王家再到夏家,辗转腾移,为的不仅仅是钱势,还有生活品质的变化和个人价值的实现。这都和她小时候的家庭环境相关。《喜宝》的女主角是小时候缺钱,而李平小时候是大富大贵之家出身,如繁华一梦,失去了钱财。

就小说人物而言,李平是大胆且聪慧的,她懂得审时度势,也懂得左右逢源。

她从小就没见过母亲及众人口中那个优秀的小提琴天才姐姐李和,因为姐姐跳楼自杀了。而李平却一直生活在姐姐的阴影之下。

母亲最爱念叨一句话,就是她不如她姐姐,永远不如。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和一个死去的人相比较呢。李和是一个象征,一个图腾,是外公富甲一方的符号。

人人都羡慕她们家,哪怕是夏彭年之父夏镇夷如今是赫赫有名的产业大亨,当年也是一个毛头小子,去外公家也战战兢兢,不敢多行一步、多说一字,哪怕是夏彭年本人也对当年的外公家偶然几次因为外公的援助,也对那豪富之家艳羡非常。

此一时彼一时,她们家没落了,夏家却在港区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到了现在,绿树成荫,夏家已经是家大业大。

李平原是千金小姐一样的女孩子,却成了夏彭年的女伴,时空颠倒,两人的位置也颠倒了过来。

李平和卓敏的关系忽远忽近,均是因为羡明的关系。卓敏见羡明和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欢这个美丽动人的插班生李平,就主动和李平搭讪,也好意地带上了羡明。

羡明是喜欢李平的,自然不必多说,得来这相处的机会喜出望外。然而,李平丝毫没有感觉,她误会了两人的关系,以为他们才是一对。

了解羡明心意的李平,第一反应是退让,她看出了卓敏对羡明的心意。

李平屈居在舅父舅母厂里,逼仄的空间让人看不到明天的希望。而一场大火,彻底改变了她的想法。她的愿景如被大火点燃了。

她跟羡明回了家,而羡明家只能空出一间狭窄的储藏室给她。

王家人对她很好,她深知,这所有的好都是有代价的。她居住在王家,是以羡明女友身份在这里。如果她换了一个身份,未必能得到如此精心的照料。即便王家母亲赏识她,看重她,说到底,她也不是王家母亲的亲生女儿。

果不其然,羡明要和她结婚。这件事情被提上日程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包括李平自身,但是她焉能如此顺心遂意地就结婚了。

然而,彼时的情况下,她的人生似乎就这样定了。每日和大嫂在日料店上班,然后吃王母煮的汤,偶尔随着丈夫羡明出去兜兜风,只是那豪车不是自己的,是借用别人的。

她突然孤立无援了起来。

可生活不会就这么放过你,叫你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它要时不时地逗弄你一下,让你无法安心。

也是时机使然,夏彭年再次出现。她有了新的筹码,于是乎,她坐上了人生赌桌,而再来一次,势必要舍弃当下的岁月静好。

张爱玲的散文里面提到结婚以后的女人还能保持美貌,大抵有两点,一个是生活得比较安定,第二个她心里不安定。

说来简单,细细咂摸意味深长。

第一点是因为她不用操心衣食住行,能保持一定生活水准的情况下,才有心思打理自己,第二点则是因为她心底有不安的思绪在才会时刻提醒自己保持美貌,有危机感,如果没有危机感,早早就躺平不动了,根本不会考虑到打理自己,兼顾美貌。

李平就是这样的人。

危机感始终在她的身边环绕着。在内地,时势所趋,她奔赴香港,在香港,她寄人篱下,奋力读书,找一份工作,又因受够了舅父舅母的斤斤计较,从舅父的厂里转去王家,当王家希望她和羡明结婚,安稳此生时,她又失去踪迹,和夏彭年成为情人关系。夏彭年想要跟她结婚一生一世,然而,她不愿意做铁笼里的金丝雀,跟着梁太太、朱小姐学行政和管理的能力,借由夏彭年的钱权,试图移居国外。

雪天被困,她对夏彭年吐露的真心未必是假。

她若是一时之间要死了,和夏彭年做一对亡命鸳鸯倒也不失为美谈,可倘若她还有五六十年的好时光,为何要系于夏彭年一身。

叹息桥,原在威尼斯水城之上,一步一叹息,她的人生亦是这样,艰难异常,还都是靠着自己挣出来的。不论是羡明还彭年,都不足以束缚她前进的脚步,都是他们一厢情愿,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