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多年的密友,她叫燕,20年前就在一个学校***事。我生来的硬性,快言快语,有三分男子的豪爽,她生来的娇柔,慢条斯理,女人的温软千般。缘分让我们两个性格迥然的人走到了一起,岁月老去,不老的是我们的心,我们的情,我们的爱。
记得20年前,我来到这个单位,最早就认识了她:身材娇小,着装讲究,发型时尚,谈吐文雅,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但绝对的精致入眼。那时我们都是三口之家,居住条件很紧张,一间10平方的办公室就是我们生活的天地。我们一起备课,聊天,逛街,也常常一个锅吃饭。更多的时候就是聚在一起织毛衣:坐在床边,或靠在沙发上,对面坐着,嘴巴开阖间,柴米油盐生活味,锅碗瓢勺交响曲,天南海北新闻事,大街小巷百姓歌,都飞洒在屋里的各个角落。同时我们也双臂蠕动,十指飞花,插针挑钱,把对父母的爱,对亲人的情点点留在软软的毛钱里,留在精致华丽,绚烂多彩的毛衫里。其实那时的每一件手织品,都是一件难得的艺术品,织出的式样有的大方朴素,有的华丽艳美,有的时尚新奇。我们比赛谁的式样新,比赛谁的.速度快,当一件毛衣完工后,我们都会品头论足一番,衣身宽了,袖子短了,针脚乱了,都会遭来一阵抨击,讥讽,挖苦,最后总结到,难看死了,赶快扔到大街上吧,难说有人拾。用羡慕,嫉妒,恨形容当时的心情一点也不过分。然后大家嘻嘻呵呵打闹一番,有时也会抓绕几下完事。燕很心细,一件毛衣要织很长时间,但每件都是精品,和我这个粗心快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年的暑假都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沸腾了许久的校园终于安静下来,校长走了,老师走了,学生走了,空大的校园,只剩下我们这10几个住校的老师。远离了工作的劳累,生活的羁绊,我们真像出笼的鸟儿,每天都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在世外花源飞来舞去,什么时间,什么白昼,统统抛到九霄云外。那年的夏天很热,男老师,也包括女老师的丈夫,都是清一色的短裤,晾着油光光的脊背;几个学龄前的小男孩小女孩也都是一件小短裤胡乱盖着瘦小的臀部,其中就有我的女儿和燕的女儿,她们只差一岁;而我们这些少妇身上也就是比男人多了一件小背心。什么雅俗,真的有明显的界限?大雅即俗,我们还大俗即雅呐!
我们玩,我们疯,我们闹,我们乐,浪漫得不分昼夜,潇洒得不知东西,陶醉得忘记天地。每天上午我们大都在睡觉,一般都到中午才起来,简单弄点吃的,就开始招呼着,去校园对面的公园里游泳,大人拿着花花绿绿的泳衣,孩子扛着大大小小的泳圈,一路飞歌地出发了。关于人类的演变有很多版本,有人说,大海是所有出始生物的孕育箱,所以人生来大都喜水。我们把自己放在水中,让身轻起来,让心静起来,让梦飞起来。那水儿划过皮肤的感觉真好,就像柔丝亲吻着机体,那水儿包裹全身的感觉真好,我们的灵魂得到了洗涤,净化。也会坐在池边的遮阳扇下小憩,喝点冰水,吃快冰糕,打会扑克,真好。当晚霞漫天,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结伴回家,孩子大都是硬硬被父母拉上水池,还嘟嘟囔囔一路的不满。很多时候我都是和燕一起回家,两个漂亮的小宝贝在两个大人中间活蹦乱跳,没有一点倦意。那年夏天我和燕都瘦了,都晒得黑黑的,什么一百遮百丑,我们还说片刻欢乐值千金呐!
华灯初上,明月钻出天幕,星星洒满夜空的时候,我们这些潇洒的人儿也都吃过晚饭,次第走出家门,每次从我门前经过的燕,都会叫上我,牵着孩子,迈着轻快的小步向大门口汇合。抻个凉席在地上,围成一堆,开始打扑克。别看是玩,也很认真,抓牌时大都五指微拢,生怕别人看到牌点。女人就是女人,大都感性,摸到好牌就会喜形于色,乐在眉眼,而男子们就是摸到四张大王,也是一脸的淡定,还说,臭牌,又是一把臭牌,输了,这盘一定输了。男人抓完牌就摆好了顺序,合成一沓放在手里,出牌时,利索,潇洒,小牌摔得啪啪响。而我们女人们大都把牌弄得乱七八槽放在手中,该出牌了,寻找半天还是出错了,想拿回来,就会遭到对方的一阵臭扁。有几个男老师真是高手,可以记住出过的每一张牌,也能算清每个人手里剩下的牌点,让我们这些女子老觉得他们偷看了我们的牌。我们女子通常输牌多,常常被迫到操场跑三圈,或脸上沾满了红红绿绿的纸条,有点像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倘若三个人带着一脸的纸条去跑圈,更像是群魔乱舞。夏日的夜晚很美,很惬意,尤其到了后半夜,风儿也少了暑气,从宽大的门口吹进来,落在我们脸上,落在我们身上,落在我们的心里,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通常是午夜才休息,也有玩到天明的时候。早上胡乱吃点早点,就开始爬到床上,呼呼大睡。下午还是带着孩子去游泳呗。
那岁月,那日子,让我刻骨铭心的爱,挥之不去的想,去了,去了,都成为了过往。
后来我调到了一个职业中专,第二年燕也过来了,我们又黏到了一起。她教物理,我教语文,不在一个办公室,又不在一起居住,见面的机会少了,可心还是很近,我们也不时会找个餐馆,或咖啡馆闲聊一番。她老公去北京发展了,女儿考上四川美学院了,她姐成了保险公司的老总,她的生活都一一展现在我的面前。她见面问我最多的是,你过的好吗?每次我都说还行。
08年的汶川地震拯救了我。面对瞬间数万人生命的凋零,我夜不能寐,感慨万千,奋笔疾书,写下了《我们是你们身后一座巍峨的山》一文,国难日那天,我一生素装,站在4千人面前声泪俱下进行了朗读。当时整个会场肝肠寸断,哭声迭起,最后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那也成为我生命中最辉煌的一幕。6月我和燕一起去了张家界,让自己的灵魂在大自然中得到一次彻底洗涤。7月,我义无反顾地结束了长达20多年的婚姻,终于走出了情感的泥潭,让自己以一个全新形象站在世人面前。什么爱恨情仇,恩恩怨怨,没有了生命,一切都无所依托,活着就好。
一路走来,都有燕的相惜相恋,相扶相帮。都是缘份,我们现在住得更近,见面的机会更多,不能说天天,但不会超过三日。很多晚上,我们都相约去散步,华灯初上,星光点点,两个打扮雅致的女子,相挽着漫步在街头,城市的风柔柔的,软软的,暖暖的,抚摸着我们的脸颊,亲吻着我们的双眼,梳理着我们裙裾,仿佛在听我们的悄悄话。她赞赏我的豁达和坚韧,因为她见证了我20多年的风风雨雨,百折不饶;我喜欢她的聪明和睿智,他们夫妻多年两地生活,也难免有人戏言他的老公会怎么样,怎么样。她总是淡淡一笑说,夫妻首先是信任,然后是自律,守拙装傻夫妻本。
从我们身上,我发现一个无法解读的生命现象,她的家庭,她的亲人都生活得很幸福,都被浓浓的爱意包围着。而我生命中看到了太多的残缺,无论是近亲,还是远亲。难道幸福也会遗传,苦难也能传播?这一定是个难解生命课题。
年前她打来了电话,早早给我拜年,年后又从北京来电,表达思念,约我年后去街头跳劲舞,要把一冬渐长的体重减到原来的样子。
我们都是凡人,都渴望着温暖,一路风尘走来,都会结交很多朋友,但真正可以作为知己,可以交心密谈的并不多,好友一个足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