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极致的善,就如同水。
不知道为什么,在《老子》中,我唯独被这四个字击中了心灵,或许是因为我所喜爱的地方,我的故土,都是水汽缭绕,河湖纵横。只有水,才能让人有这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只有水,才能孕育出最良善纯洁的灵魂。
水是这个世界上最质朴的,最纯净的,最无欲无求的,最无形也是最有形的,它是老子“道”的精神最好的诠释。老子所说的道跟名,玄之又玄,奥妙晦涩,其实也不过山脚下那一掬清澈的泉水,一目了然又回味无穷。它亘古不变地在那里流淌,千百年来默默滋养着懵懂无知的生灵,孰不知,它自己就是这万物之始,就是这崇高的道德与善良的源头,多少人终其一生追求这种境界!
水,没有色彩,没有味道,没有喧杂。因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它只愿简单清净,恬淡自然,不驰骋畋猎,也不追求难得之货,却比这世界上任何的东西都满足、包容、目空一切。水,不骄不躁,即使有人将它污染,它也仍旧循着自己的轨迹,经历一个漫长的苦修,将自己净化。最难得的是,在净化自己的同时,它也净化了环境,净化了邪恶。
水是多么微小啊,水又是多么伟大啊,我们的呼吸,依赖着水,我们的世界,因水而存在。溪流之水,染绿条条小径;江河之水,哺育一方百姓;海洋之水,包容整个地球。但它从不争名夺利,只是怀着一贯的无私,毫无保留奉献着一切,纯粹得令人心疼痴迷。每饮一口水,我都思水之恩德,每欣赏一次雨落,我都感水之唯美。爱水,就如同爱自己的妈妈,因为它是万物之母。老子曰:“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当我们还是婴儿时,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时,那幼小的生命不就是被水包围着么,那时候,我们跟水融入一体,受水的保护,幼嫩柔和,无欲无求。不知是谁说过,人原本就是一条鱼儿,当我们还是一条鱼儿的时候,我们怀着赤子之心,后来,我们步入尘世,反而离水越来越远,越来越被外在的虚荣蒙蔽双眼,越来越被世俗之事疲累了身心。你可还记得,最初的最初,我们都是水,脱胎于水,没有悲伤,没有苦痛,没有劳累,生活纯澈如斯;如今,我们或许已经与水有了阻隔,却无法拥有一份水的心境,无法去放慢自己的脚步,审视自己的灵魂。其实,只要心中有水,心中有道,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庸人自扰,世俗烦忧?一滴水,就是一个顿悟,一个深沉的哲理。
我爱水,还因为它的包容,它的跟天地万物相生相和谐的特质。老子还说以柔克刚,其实这种“克”指的是一种融合跟打磨,正如滴水穿石,一滴小小平淡无奇的'水,也能够进入石头坚硬的内心啊。水是可以容纳所有的,茶叶入水,是一碗清茗的幽香;咖啡入水,是一场疲劳的安慰;菜肴入水,是一锅浓汤的鲜美。水这种包容的特质渗透进了生活,也在无形之中帮助了人们,制造生活的乐趣和惊喜。水就是一汪明镜,折射出世间的平淡与繁华,在水的面前,众生都是平等的,不因富贵就多得一丝馈赠,也不因贫贱而剥夺一滴雨露。
我爱水,爱它惊人的适应力,爱它的变幻无穷。水遇到山的阻碍,可以摸索道路、弯曲而行;遇到烈日的暴晒,可以幻化成云、藏进深土;遇到脏污的毁坏,可以耐心等待、怡然自净。水附着尘埃,于是成为了雾;水凝结草叶,于是成了霜;水降落天空,于是成了雨和雪。它的每一个形态都那么美,那么令人惊奇跟着迷,它面对每一个情形都可以那么不争不抢,饱含睿智与淡定。水,时而温情脉脉,时而高贵冷艳,时而热情奔放。我愿意把水比作世界上最美好的爱情:初爱时,若泉水汩汩溢出柔情;深爱时,如江河奔涌无法自持;当一切归于风平浪静,那份爱积淀成了无边广阔的海洋,愈往深处,愈是浓烈,令人欲醉,催人热泪。爱如上善若水,便能开出最玄妙最绚烂的花朵。倘若能如水一般演绎自己的生活,那么人生将是多么丰富多姿、无怨无悔。
上善,若水。这有着高尚品质的水,却总是处于最潮湿最坎坷的角落,窥视着不平与罪恶。它“处众人之恶”,却“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所以它“几于道”,老子精神中的“道”,用水来比喻再恰当不过。别人不愿意去的地方,水愿意去,即使是茫茫沙漠,它也可以去创造绿洲;别人不愿意去做的事,水愿意去做,即使是用千百个日子,去磨平一颗棱角分明的石头。在水的怀抱里,就算是最浮躁跟冲动的灵魂,也能获得绵延不断的“上善”,“致虚静,守静笃”。生于水,归于水,水是根,是心田的脉动。
上善,若水!若水的纯净,若水的无求,若水的温柔,若水的清爽,若水的包容,若水的真真切切不虚伪做作,若水永远不紧不慢的自信节奏。
生活,当如水,宠辱不惊,宁静致远;人生,当如水,无私良善,充盈满足。
我愿意在一湖心小亭,听雨入水,捧一杯花茶,品味水,欣赏水,读一卷《老子》,读上善若水之“道”,陷入两千多年前老子的世界,抓紧幽冥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