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麦米兜兜
1
冬季,河水退了,河州上的芦苇也枯黄了。
这时候,大人们就会划着自家的小木船去对面的芦苇荡里头割芦苇。
他们把芦苇割倒后,扎成捆,装上拖拉机,拉到县城的造纸厂去。
纸厂出不起大价钱,且不提供饭食,外乡的人自然是揽不下这个活计。等到芦苇收割的季节,纸厂就会在当地物色一个可靠人当工头,由他组织附近的农妇们进芦苇荡里去干活。
割芦苇是很辛苦的活,工钱也少。但割芦苇是给现钱,当天做,当天结。
到了冬季,人都有了空闲。如果没有进账,就只能花老本。大家找不到活,就只能寄希望于去河州芦苇荡里头割芦苇。有的人为了能有机会挣点现钱,还往工头家里送米送油。
母亲也报过几次名,但一次也没有轮到她。母亲也不想送礼,她心里很抵触这样的风气。
直到有一年,伯父当了工头,母亲才有了机会。
芦苇荡里芦苇又密又高,人在里头简直闷得透不过气来。芦苇被割倒后,断面就像刀口一般坚硬锋利,人若是不小心挨碰到了,准给你割出一条带血的口子。
大人们不喜欢割芦苇,她们都是吃过苦头的。她们之所以来,完全是看在钱的份上。
工钱是大人们的甜头。我们小孩呢,也是有甜头的。
我们上芦苇荡也是为了找钱。为了这个,我们愿意吃被芦苇割伤或者伴倒这样的苦头。
2
芦苇荡在河州上,四面环水。
造纸厂没开之前,芦苇荡从来都无人问津。
村里无论大人小孩都不敢轻易过到河州上去。
邻水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船,可是大人们怕小孩贪玩,躲进芦苇荡里找不见人,编出不少吓人的故事。
久而久之,关于芦苇荡的传说也就多了起来。
其中有两个传说我至今印象深刻。
其中一个说的是,以前芦苇荡里头住着一户有钱人家,因为担心别人觊觎自家的财产,所以把房子建在了河州上。
还有一个说的是,当初***产党和国民党在这里打过仗。国民党的人被***产党的人逼得无路可退,只得退到河州上,靠着芦苇荡给自己做掩护。
后来,等到芦苇有了可用之处,大家终于有机会去芦苇荡里头一探究竟了。
先去的几拨人里头,有的捡了一些坛坛罐罐回来。后来再去的几拨坛坛罐罐是没有了,古钱倒是捡回来一些。
他们把那些写着乾隆通宝、雍正通宝一类的钱币用线穿了,找其他人兑换玻璃弹珠。或者在方形空洞里插上羽毛,底下用布裹了,再用线扎紧,做成毽子玩。
大人们只喜欢现钱,她们觉得这类的古钱必是死人使过了的,难免觉得晦气。
我和哥哥也用弹珠换了一些古钱。可一打听来路,我们想要去寻宝的欲望瞬间就被点燃了。
3
好不容易等到母亲要去割芦苇了。
大人们天一亮就要出发。母亲一起床,我和哥哥就再也睡不着了。
我们也跟着穿好衣服,溜下了床,央求在灶台热饭的母亲带我们一起去。
可是,母亲是那样的执拗。
无论我们怎么软磨硬泡,终究是不松口。
后来,我们只有趁着给母亲送午饭的功夫,偷偷地溜进去,然后睁大眼睛在那些放倒了芦苇的地方满处拨弄。
我们的注意力时常不在那些锋利的芦杆上,也因此割出不少口子。
可我们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啊。
大人们为了省下时间干活,只需一会便扒拉干净了碗里的饭。然后,敲起碗沿,朝着芦苇荡呼喊自家孩子的名字。
紧接着,伯父催促送饭孩子登船的哨子也吹起来了。
我和哥哥挨到最后才被伯父寻到,揪着耳朵拽上了船。
船仓里,有找到古钱的孩子在炫耀自己的成果。
还有的孩子在感叹现在不比往年,古钱大约都被找光了,已经很难找到了。
我和哥哥心里只是一阵心酸。
我们很后悔没有早点劝母亲给工头送礼,没有早点得到割芦苇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