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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游记散文

在我国古代散文中,山水游记是一种比较晚出的文学样式,并不始于柳宗元。这种放射着奇光异彩的文学体裁,传到柳宗元手中,由于他的创作实践,才使这种文学体裁臻于完善,使之成为中国古典文学中的一支耀眼夺目的奇葩。

01 中国山水游记的发展源流

从文学发展的源流来看,我国山水游记的产生,可溯源到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这是一部给前人地理志《水经》(作者待考)作注释的地理著作,但很有文学价值。郦道元在《水经注》里比较详细地记载和描述了长江、黄河流域的山水景物、风土人情以及神话传说等等,是我国山水游记的先声。

还应提及的是,在这前后,还有人用书信体描绘祖国的壮丽山河,如鲍照的《登大雷岸与妹书》、陶弘景的《答谢中书书》、吴均的《与宋元思书》等。所有这些,都可看作山水游记的先导,但不是“正体”。

尽管如此,但它们对后世的游记散文以直接影响,特别是《水经注》。清人卢元昌曾说:

“公(柳宗元)小记,大略得力于《水经注》。”

比他稍后一点的爱新觉罗·弘历也称《永州八记》“绝似《水经注》文字”。甚至杨慎还说:

“柳子厚《小石潭记》‘潭中鱼可百许头,替若空游无所依’,此语本之郦道元《水经注》‘禄水平潭,清洁澄深,俯视游鱼,类若乘空。’”

可见《水经注》对柳文影响之深。一种文学体裁,在它发展和完善的过程中,最易向同类体裁借鉴,但也不能不受到其它体裁的影响。正因为这个原因,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也不能不受到陶渊明、谢灵运山水诗的影响。所以说,他把郦道元以来的山水记的传统和陶渊明、谢灵运以来的山水诗的传统完美地结合起来而加以创造性的发展

02 柳宗元为何能将山水游记发扬光大?

虽然柳宗元在山水游记发展完善过程中有卓越的贡献,并把它推向高峰,使其成为文学领域中受人重视的一种文学体裁,但还不能说这种文学体裁就是由他完成的。因为他的同代前辈元结的《右溪记》,一向被人认为是成熟的游记散文。

元结的《右溪记》虽然短小,不到150字,但已初具山水游记的格局。它已不是纯客观的描写,或单纯的记物,而已渗透了作者的思想感情,达到了托物言志的主客观的统一。

如果我们把元结《右溪记》的结尾跟柳宗元《钴鉧潭记》、《钴鉧潭西小丘记》、《石渠记》中的有关改造山水风景的文字对照起来看,也就不难发现柳文受元文影响的脉络,如曰:

“乃疏凿芜秽,俾为亭宇;植松与桂,兼之香草,以裨形胜。”《右溪记》

“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潀然。”《钴鉧潭记》

“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盈。”《石渠记》

一言以蔽之,柳宗元吸收了前代人的营养,在元结创立的基础上,把山水游记这种文学体裁完善化、创新化,使它成为文学园地上的一座奇峰。

从创作题材上说,山水游记得力于少水风景。有非凡的胜景,才能吸引游客;有饱尝山态水容的经历,才能给游记创作提供足够的题材。

柳宗元所写的山水游记约有二十多篇,全是在贬谪后写的,其中十之八九又写在永州,这自然与永州、柳州的“幽丽奇处”是分不开的。王鏊就评价说:

“吾读子厚集,尤爱山水诸记,而在永州为多。子厚之文,至永益工,其得山水之助耶?”

翻阅柳文,柳宗元自己也不只一次地说永之山水“最善”,这都说明永、柳“景态之奇”引出了作者的“游赏之趣”,才使他有可能写出漫游山水、搜奇探胜的游记。

从创作思想上讲,铆宗元贬为永州司马后,“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政治上很失意,心情很痛苦。司马又是个闲职,无权无事。因此,除致力于学习创作之外,即“自肆于山水间”。用他在《始得西山宴游记》中的话说就是: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

他在《与李翰林建书》中也提到“闷即出游”。从表面上看,柳宗元徜徉山水间完全是为了消愁解闷,但愁闷并不因此就被排遣了。即使受到自然美景的感染有一时超脱,那也是暂时的,过后还是愤懑郁结,不可开绞;或者由于受山川之美的感召,对人间丑恶的东西更加厌恶,心情更加抑郁。这就像大诗人李白说的“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柳宗元心中的不平不会遗弃了山水间,定是要发泄出来的。写山水游记,也是柳宗元鸣不平的一种形式。而这种不平正好增强了柳文的思想感情和艺术色彩。

可见,前代文人的山水记和山水诗给柳宗元以创作上的借鉴,永州的山水给他以丰富的创作题材,被贬后的愤懑给他以创作的动力,致使他以大量的创作,把我国文学史上的山水游记推向一个高峰。

03 柳宗元山水游记的思想内容

柳宗元主张“文以明道”,他的创作态度又十分谨慎;“每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柳宗元的这种主张和创作态度贯穿在他的整个文学创作里,写游记也是这样。

山水散文有它的特点,所以在思想内容的表达上也不能跟其它散文雷同。好的山水游记,绝不是作者对自然美的直观摹写,而必然渗透着作者的思想和感情;好的山水游记,读者所感到的也绝不是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的异态,而首先是不同作家的不同性格和不同遭遇。

不同的作家,即使同游某一名山胜水,也必然由于他们经历不同,情怀不同,目之所触,情之所依,神之所往,笔之所记,也就必解各不相同。柳宗元谪居永州,一方面为“最善”的山水风景所吸引,想借此派遣胸中的积愤;一方面心情又极度痛苦,无法收敛。在收不能,泄又不是的矛盾中,只好在山水游记中曲折地反映出对现实的不满。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寓情于景,触景生情或情景交融。

历代的游记,本来就是或记实景,或寓情于景,或借景生论,或考据名胜古迹,各具有特色的。柳宗元的山水散文,就是在写实的基础上,反映了他横遭压抑的身世之感的。他在《愚溪诗序》中说:

“愚溪……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余……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类……余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漱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

这不是明明白白地道出自己和自己的文章“善鉴万类”而无所避吗?通览柳宗元的作品,被贬永州后,思想性更强,写作技巧更加纯熟。我将依据《永州八记》,说说柳宗元山水游记的寓意,即它的思想内容。这些篇章正是在摹写永州“幽丽奇处”的同时,反映出了柳宗元在政治上备受压抑的极度苦恼心情的。

他被贬永州后,虽自称“与囚徒为朋”,但又对“行则若带缠索,处则若关桎梏”的处境愤愤不平。既想借游山泛水开释内心的积郁,但又不能忘公。所以在山水游记里,作者忽喜忽忧,感情瞬息万变,随物而迁。如他在《始得西山宴游记》中所写:

“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

这是写他完全陶醉在山色美景之中。作者的这种快乐,有时使他竟然忘乎所以,完全跟周围的景物融合在一起。但是使他快乐的幽雅胜景,又会使他感到凄凉寂寞,而要当即离去。这种在表面上看来相互矛盾的喜忧无常的表现,正好以不同形式揭示出了他内心的痛苦。这种痛苦,有时以抒情的笔调自然“流”出来,有时用议论的形式直接“泄”出来。这是其一。

柳宗元在政治上很有抱负,也有才于,参政后力求改革时弊,也有政绩,贬斥后自然产生一种怀才不遇的情怀。他的这种情怀,也就不可避免地反映在山水游记里。

他在山水游记里不只一次地提到“弃地”:永州钴鉧潭西有“唐氏弃地”,永州龙兴寺东丘有“弃地),柳州城南门外也有“弃地”。柳宗元如此热衷地描写“弃地”是有他的用意的——以“弃地比迁客”。

如他在《钴鉧潭西小丘记》中描写的“弃地”,虽然被世人遗弃,但并不因“弃是州”而自暴自弃,或自惭形秽,与世无争,随遇而安。它正像“弃地’的众石一样,生气勃勃,不甘落后。“弃地”如此美好,且有生气,理应受到世人的爱怜,但“连岁不能售”,遭到如此冷遇,这不就是作者以“弃地”自况吗?正因为作者与“弃地”有相同的遭遇,所以“弃地”虽不为世人重视,却与作者契合如一:

“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

这简直使他达到羽化的境界。不仅如此,他在篇末还借题生仪,大发感慨,先对“弃地”不能致身于沣、镐、杜等繁华之地表示痛惜,反过来又对它能受到游者的喜爱而表示祝贺,而自己遭贬斥却终身不遇。这是二。

柳宗元在山水游记中写的都是名山胜水,但并不以此为满足,他总觉得自然美有不足的地方。他认为“造物者”不“判清浊”,不能使万物都“效奇于兹地”,“非人力”是不行的。因此,在他的游记里,很多地方都记述了他对自然风景的改造,仅《永州八记》就有四篇在这方面有记述。

这些自然景物,经他改造后,确实犹如锦上添花,显得更加瑰丽多姿,令人陶醉。他的改造不外两方面:一方面是“扫陈叶、排腐木”,“铲除秽草,伐取恶木”,等把妨碍美景的丑类尽皆剪除;一方面“崇其台,延其槛”,“作栋宇”,“立游亭”,“树以竹箭松怪桂柏衫”等使它显得更美。

柳宗元的这种择恶取美、改造自然风景的美好愿望和作法,不能说与他不满时政、力图改革的思想没有关系。联系他参与的“永贞改革”和他在柳州的政绩,就不难看出他的寓意。柳宗元的这种寓改革于山水游记的思想,在《永州韦使君新堂记》里写得更显豁。永州本来“号为秽墟”:

“有石焉,翁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茂竹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树。”

经韦公改造后,变成了“奇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而成了另外一番世界。韦公对“天作地生”的风景感到不满而力求改造的作法,正是柳宗元在其它游记中反映的思想。自然界的不合理现象要改造,人类社会的不合理现象也要改造,柳宗元总是把这两方面的改造或隐或现地、或曲说或直说地告诉读者。这是三。

人们常把好的山水游记比作一幅丰彩多姿、千奇百态的山水画卷,这自然是由于作者的妙笔或白描,或着丹彩,栩栩如生地描绘出大好河山的一角,揭示了大自然的美。但即使是拟山范水之作,也不能不透露出作者的情怀和志趣,使读者或隐或现地看到作者的影子。就思想内容而言,柳宗元在山水游记中融汇了自己横遭身世之感,让人读来不胜唏嘘。

另外,柳宗元的身世和生活经历使他形成一种寂寞、孤愤、高洁傲物的个性。他的这种个性,自然而然地反映在他的山水散文中,形成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明人王世贞对此评价说:

“永州诸记,峭拔紧洁,其小语之冠也。”

用“峭拔紧洁”四个字概括柳宗元山水散文的艺术风格极为妥贴。这四字正好体现了柳宗元贬斥后在人格上的超逸孤愤和高洁傲物。因此,他写山高出天外;写水“荡激益暴”,受阻后不甘屈服;写石,一个个“突怒惬骞负土而出争为奇状”,不愿埋没,不甘落后。

就是柳宗元笔下的一渠、一涧、一渴、一潭,虽都各具特色,但也表现出了这种风格。他写的“石渠”,不仅狭窄,而且水流微弱,碰大石,不是激起巨浪,而是“状出其下”,给人一种受压抑的感觉。他写的“石涧”,虽然流水“倍石渠三之”,畅迅无阻,且有美妙的石底,但他却反问道:

“古之人其有一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

从而透露出一种孤独之感。

他写“沟”,风景清丽幽雅,妙境无穷,但他却说:

“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也,出而传于洲。”

作者在这里对美好事物被遗弃、被埋没的同情,难道不是一种自伤于物的身世之感吗?他写的“潭”,形象生动逼真,犹如一怀山水画卷,潭水幽寂沽冷,与作者契合无间,但作者却写道:

“孰使子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此潭也钦?”

表面上看来作者“乐居夷”,但实际上是一种哀怨的牢骚话。这些都是柳宗元山水散文艺术风格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