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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与跌宕自喜》:惊讶、惊慌、惊诧、惊喜不断

我居然在马雁辞世10年后才第一次读她的文字!也好,捧读《读书与跌宕自喜》的过程,就是惊讶、惊慌、惊诧、惊喜不断的过程。

我不知道除马雁以外,还有谁会这样布局汉字?

书里一篇题为《读诗与跌宕自喜》的文章有一个副标题:读《唐诗选注》。熟悉葛兆光或者喜欢在唐诗里打转的读者一看,哦,是一篇评论葛先生的大著《唐诗选注》的文章。 一本书的书评嘛,我们通常认为,开宗明义比较恰当:就算要渐入佳境的意蕴,也不宜离题太远。但是,马雁的这一篇关于《唐诗选注》的文章,开始得离题太远 :“上周三下午开会出来,顺便到打折的盛德书店看看”。是一个书不打折不下单的年代,但我们只是心照不宣,哪会在书评里这么大喇喇地宣称?还是文章的第一句!马雁是一个人气颇高的诗人和散文作家,她如此写来一定别有深意,这么猜测着,接踵而来的一句“一套(四大名著)下来只要一百块,犹豫了半天。想买是因为这书实在是馋人,不买则是因为用处不大,而且不好意思——这么大个人跑去买一套四大名著,有点怪怪的”,让我停留了很长时间:四大名著和《唐诗选注》之间有什么瓜葛?

猜不到马雁的用意后,想着也许在文章的中段或者在尾部会有说法,就惊讶着继续往下读——一整段被马雁用括号括起来的关于“这种奇异的自尊心说起来,大概也没有人会了解的吧”这句话由来何处的解释后,关于《唐诗选注》的评论才勉强进入正题:“最后是买了两本书,还有一本是什么忘记了,一本是葛兆光《唐诗选注》”。

做编辑20多年,盯着几乎占了一整页与文章的副标题《读(唐诗选注)》貌似毫不相关的文字,我就在想: 假如这篇文章落在我的手里,会不会大笔一挥就将文章开头的两个自然段删去? 这么想着,心里一松:终于可以读到马雁怎么说《唐诗选注》了。

然而,你以为马雁就会按照书评的常规路数写下去吗? “但那时候喜欢的,后来多是不喜欢了,那时候真是迷死了,后来却几乎不提”,说的不是《唐诗选注》,而是《唐诗选注》的作者葛兆光。书的品质与人格有时候未必相称,有洁癖的读书人会因此格外挑剔,也无可厚非,问题是,这几个句子是合格的书面语言吗? 《读书与跌宕自喜》的环衬上将马雁先定义为诗人,然后才是散文作家,我就试着将她对葛兆光的好恶分了行,果然。

散文作家马雁的文章,几乎每一篇都有让人读来一脚踏空的惊慌。如果将读马雁的文章比作更上一层楼,我感觉她总是(自觉还是不知觉?)喜欢时不时地抽掉几级台阶,任性地将读者扔进惊讶里。 因为作者是马雁,虽惊诧不已,我还是将阅读中产生的突兀感归咎于自己的阅读能力,如此一自责,就发现 马雁是在用写诗的能力来写散文,所以,她散文的句式,自带情绪,而不是必须通过具体而微的汉字,来宣泄写作时的情感。

这个特点,在《读书与跌宕自喜》的”集外“,表现得尤其充分。

据说,“集外”的文字是马雁不为出版而记录下来的心事,那么,也就能理解这一集文字何以更加由着性子撒欢!

“全北京最寂寞的是十三陵水库西岸的大坝。

夏天的傍晚,十三陵水库上没有游船,即使白天湖上的游船也很少,也许是湖面太阔大的缘故吧。但比这里更寂寞的,是海边,或官厅水库……我并没有在那些地方想过关于寂寞的事情。在十三陵也没有专门去想过,只是,我在那里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寂寞。”

按理,引文应该将原本就不很长大的两段,合在一起。但是, 马雁的这篇《两相思,两不知》太诗性!像最后一句“我在那里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寂寞”,规范地说,此句断句不到位,可是,唯有将逗号放在“恰好”之后,导致作者去到夏天的十三陵的急迫,才跃然纸上。而“看到了寂寞“前因为有了逗号,我们读到了由急迫到能看到寂寞之间长长的停顿和等待,于是,就这么几个小学生也掌握的汉字,在马雁的拨弄下,情绪自现。

马雁围棋下得不错,她是将围棋的能力移用到了写作里了? 这是体会得到马雁的文字天赋又只能呆呆地望其项背的读者的自慰。

拥有这样的天赋,已足以让马雁骄傲,可她拥有的还不止于此,她还具备一定的专业素养—— 200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古典文献专业。

回到《读诗与跌宕自喜——读(唐诗选注)》,千回百转后,马雁终于直面《唐诗选注》了: “人读书读到一定程度后,就会有见识,而天赋有高低,我看他的天赋是够了的,见识也是够了的。文字功夫也不错,所以可以看看。前一阵看闻一多的《唐诗人研究》,觉得写得很好。乍看到这本《唐诗选注》就觉得好像自己的立论少了,抄来的东西多了,无非是古代的各类文论读得熟,信手拈来,又或者改头换面一番,都是炫人耳目的。所以就生气,终于那天半夜,从书柜里把《唐诗人研究》搜出来,还有一本《金圣叹选批杜诗》。对比着看,才当真发现这本书的好。”

“才当真发现这本书的好”,哪本书?当然是葛兆光的《唐诗选注》。马雁运用其专业储备,通过用《金圣叹选注杜诗》和闻一多的《唐诗人研究》来比对《唐诗选注》,得出了葛兆光先生的这一本是本好书。 不过,心细的读者当然也读到了马雁的微词:自己的立论少了,抄来的东西多了,无非是古代的各类文论读得熟…… 无论如何,马雁天赋再高、文字再好,葛兆光也是马雁的前辈。说是微词,马雁的那几句点评,也还是点到了《唐诗选注》的软肋,已从清华大学南迁到上海复旦大学的葛兆光,如果读到马雁的批评,私底下是服气的吧?再说了, 用诗一样的语言说着这样的心里话,难道不是对一本书的作者最大的尊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