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散文诗?作家学者虽然有些分歧,但是基本点却是一致的,那就是它兼有诗与散文特点的一种抒情文学样式。用谢冕的话说:"散文诗只是脱去了诗的外壳,而胸膛里跳动着的却是一颗纯净的诗心。"我们不禁问,既然有了诗,又有了散文,为什么又出现了散文诗呢?人们的***识:因它可以用更多的自由负载着比诗和散文更多的情感和意义,可以舒展自如地连续地细致地表现复杂而微妙的内心生活。
也正因此,当上述观念被人们普遍接受时,就极易在散文诗中有了这样的误区,即作者总是在作品中力求表现出更多的意义,于是这样的散文诗就因有了太多的意义覆盖结为板块,窒息了作者与读者二度创造的空间。黑格尔所担心的由于人们在文艺中过度追求意义,成为哲学的附庸而最终使文艺消亡可能成为现实,这就是有名的"黑格尔难题"。美国汉学家宇文所安特别推崇一首名不见经传的南北朝梁代诗人刘孝绰《和咏歌人偏得日照》:"独明花里翠,偏光粉上津。要将歌罢扇,回拂影中尘。"这首诗描写了一位伫立在阳光之下的粉汗津津的歌女在为客人们歌唱时下意识地做了一动作,那就是她不用作为道具的扇子息汗,而是用来驱赶那永远驱赶不尽的日影光柱中的灰尘。诗人无意发掘这动作的意义所在,只是认为这一动作很美,美在少女的娇憨是生命的自然流动的原生态,所以宇文所安认为它"毫不掩饰地赞美生命中的偶然,一个没有前因后果的充满随意性的时刻,这种时时刻刻的情趣和美丽。"他还说,"与其严肃、反复的讨论所谓‘重大问题',不如用心去发现宇宙人生中那些偶然逸出因果律,既美且新的东西。"
这种赞美"生命中的偶然",在皇泯的散文诗集《散文诗日记》中比比皆是。如256首《湿》:"下雨时不用带伞,/感情的雨是挡不住的。/眼睛湿漉漉的,还有湿漉漉的目光,/开满栀子花。/栀子花在温情里开放。"
诗中所呈现出来的场景几乎可以在任何偶然中看到,雨中的栀子花是这样,晨曦中那粘满露珠的栀子花不也是这样?同样,我们不也可以联想到日常生活中那不经意间的一瞥,不也可以见到与之类似的那些少女温情脉脉的目光吗?
敏歧的《秋凉》也是这样的佳作:"昨晚篱边的蝈蝈唱了一夜。唱亮了溪水,唱升了月牙,唱落了星星。这是为什么呢?蝈蝈,你一支接着一支,一点儿也不歇气,好象在赶什么,好象怕有什么来不及了似的?可不,还不到二更天,豆花上已凝着晶亮的露水———山村悄悄的秋凉了。"
多么好的散文诗篇,它是那么亲切自然,一点儿造作也没有,如季节轮换那样的不着痕迹,谁也说不准哪一天就是夏秋转换确切的日子,他就在篱边的蝈蝈不停的叫声中,就一夜之间,当露珠凝结在豆花上时,突然感到秋天就这么悄悄的来了。
庄子将声音分为三类:"人籁"、"地籁"、"天籁"。"人籁"是用丝竹管弦这些乐器而发出的声音;"地籁"是风吹自然界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孔穴所发出的声音;而"天籁"则是一种完全自然的、不依待任何外力而自然产生的声音,他认为人籁与地籁再好也要受到"怒者"限制的,而天籁则不受任何约束,完全是天然的,它是最美的声音,它的艺术魅力应是散文诗追求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