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依依
说起母亲,我就是一个话特别多的人, 母亲除了会做包子,会做豆花饭,母亲还会很多东西 ,所有她会的东西我如今都不会,但我都非常想念,想念母亲在的那些日子,想念母亲锅前灶后忙碌的样子,更想念母亲弄的一手吃食。
虽并不是名优小吃,也不是山珍海味,但在贫瘠的岁月里,母亲却用那些普通的吃食喂养了我们的胃,也喂养了我们今生对她的记忆。母亲临终时说了一句话,老五,我不行了,结果她真的不行了,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我们,断绝了我们今生对她深深的依恋。
真不知道宋家到底是个什么家庭,居然在那种岁月里能生养出如此优秀的女孩,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好像什么在她面前都自甘不如。
母亲其实没有母亲,在母亲年幼的时候,母亲的母亲就已经过世 ,母亲由后母带大,但好像也没有影响到母亲的成长,唯一的缺憾就是母亲话语太少,做什么事情都是闷头做,就算需要人搭把手也是在情非得已的情况下才命令我们几姊妹去做。
母亲在二十几岁时,失去了一个儿子,在三十几岁时,失去了唯一的亲姐姐,在四十刚出头时,失去了一个女儿,在五十不到时,失去了父亲,在七十不到时,失去了自己。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这样多的离别,这么多的伤感,母亲怎能话多,能笑颜面对生活的磨难,都已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女人了,还能要求母亲怎样呢?
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差点哭着继续写下去,不过我们还是回头高兴地回忆母亲的凉粉吧。
母亲做凉粉也是无师自通,最开始母亲做的是苞谷凉粉,生意非常火爆 ,一个赶场天要卖三到四大锑盆凉粉。那个时候凉粉也很便宜,最开始是2元一碗,到后来变成了5元一碗。
母亲那个时候利用赶场日收购苞谷,一般都收购黄色的苞谷,这样熬出来的凉粉就是浅黄色的。如果纯粹是白色的苞谷,凉粉的颜色就不太受看,也不太好卖。
凉粉是季节性食物,一般都是在夏秋两季才卖,夏季生意最好,秋季稍微冷清一些。母亲会在赶场头两天就把苞谷泡起来,方法和泡豆子是一样的。
只是赶场头一天一大早母亲就开始用她的豆浆机磨苞谷,磨好以后也要用纱布过滤苞谷渣,过滤好的苞谷浆在大盆中要放上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等苞谷浆沉淀,要随时关注沉淀的情况,沉淀时间长了苞谷浆会起泡,也就是母亲说的时间过了头,苞谷浆又醒了。
醒了的苞谷浆是做不起凉粉的,即使做出来也不好吃。等沉淀物和水分分离时,把水从盆中倒出,这个水有一大股酸酸的味道,吃起来有点微苦,余下的沉淀物才是凉粉的最终材料。
锅里要放上干净的清水,当还是冷水的时候就要把沉淀物放进去 ,并需要一个人用长长的木板子不停的搅动,一直搅动到凉粉从稀变得黏稠,一般情况要搅动1个多小时,一锅凉粉才算做好。搅动凉粉最不好掌握的就是火,火一般都是母亲掌控,搅动凉粉则是姐姐们。
凉粉到黏稠状时,火大会把锅底的锅巴冲破,这样就破坏了整个凉粉的味道。冲出的凉粉还会溅到手臂上、脸上、脖子里,且真的是巴倒烫,甩都甩不脱。只要被溅到了就会起一个很大的果子泡,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好。我记得有一次姐姐就被溅到了脸上,一个多星期都没有敢洗脸,一直很生气,埋怨这个臭凉粉害她毁了容。可当吃的时候,她就不骂臭凉粉了,一次还吃两碗,吃得津津有味的。
豌豆凉粉一般都是烟灰色的,做法和做苞谷凉粉是一样的。空口吃起豌豆凉粉和苞谷凉粉还是有区别,但放下母亲的佐料好像就吃不出来了,就只剩下两个字,好吃。
母亲的佐料也很特别,特别在她的油辣椒、盐酱、蒜水上。 油辣椒的原材料是母亲精挑细选的拽椒(朝天椒) ,放在太阳下暴晒变干,才在石头雷钵里擂碎烧油炒焦炒香,有一味东西母亲一定是要放入油辣椒里,那就是白芝麻。
盐酱是母亲自己做的 ,我现在依稀记得是用芡粉和水一起调和的,里面加入适当的盐和酱油,就成了酱油色的黏稠液体。
蒜水的原材料是本地的红皮子蒜 ,这种蒜很香,也很辣手,母亲剥蒜的大拇指指甲都变成了深绿色,看上去就好像没有洗干净一样,但其实是蒜在母亲指甲里氧化的结果。
就是这么一些简单的佐料加上母亲的凉粉,赶场的人都说母亲的凉粉好吃,还常常说,让母亲多抓一点给她们。
母亲也不吝啬,她的凉粉碗是很大的花碗,如果客人吃了还想再吃一点,母亲是不会要钱的 ,因为这些顾客都是母亲的常客,基本都能喊出名字或者喊出姓,还能知道一些对方的家事。
一旁吃东西的顾客开始戏谑起来,你娃儿嘛,隔远点嘛,想吃回家喊媳妇拿钱来哟。母亲则一直忙碌着切凉粉,还没有来得及搭理疯子。听到人们的戏谑声,母亲抬头看了一眼疯子,对他说,你过去一点。
疯子听话地蹲在远处的槐树下,不过眼睛一直盯着摊子没有离开过。等母亲忙完了,母亲给他拌了一碗凉粉,让我给他端过去,并用漱口缸给他挖了一缸水。
疯子就这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到最后把整个碗都盖在脸上,最后一口凉粉汤都要喝得干干净净。
这个疯子先前并不疯,只是出去打了一场工,回来以后就这样了,据村民传言说是出去偷电线被人打的。现在已经无法核实,问他什么他都不记得,只晓得一天在街上东逛西逛的。
疯子吃完以后,把碗放在了距离母亲摊子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对母亲作了一个揖,擦着嘴离开了。
吃凉粉的顾客又发话了,你龟儿还晓得作揖,证明你不憨撒。疯子没有搭理,径直走了。
这就是我的母亲,心软善良的母亲,此生有此母,是我的幸运,可惜还未回报,母亲就不待我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在还没有开张之前,我们是不能吃的,开张了随便我们什么时候吃母亲都不会说什么。
但我们几姊妹还是非常自觉的,看到凉粉生意那么好,我们也想多卖点钱,也就忍住不去吃。
遇到下雨天就会剩下很多凉粉,因为赶场的人少了,吃的人自然就少。这个时候,我们几姊妹就高兴坏了,剩下的四天里,我们可以不吃饭,顿顿吃凉粉都是可以的。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我吃了一碗只有盐酱、味精、辣椒的凉粉,那天天气微凉,我能深深地感觉到空气里湿润的味道,也能感觉到凉粉淡淡的酸豌豆味道,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吃起来觉得比以往哪一次都要好吃,估计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现如今凉粉的品种就多了,有豌豆凉粉、有刮刮凉粉、有芡粉凉粉等等,佐料也是非常齐备, 但我很少买来吃,再怎么吃也吃不出那年那月的味道。
母亲的宋氏凉粉一直卖到我们几姊妹出嫁,没有了繁重的生活负担和经济压力以后才彻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