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处于黄土高原的南端边缘——雄伟的桥山脚下,属于渭北旱塬。小时候生产力低下,物质匮乏,就连生活温饱都很困难,所以,抓紧粮食生产才是首要,哪还有多余的土地去种植果园?况且种植果园是要有水利的保障,而这靠天吃饭,常常因天旱人畜饮水都成问题的地方,可想种植果园的奢侈,自然,水果便成为生活的稀有,难得有尝的口福。看到那家的院子里有棵果树,夏秋时节,果熟盈盈喜人,果香随风溢出墙外,直叫口水长流回咽,手痒挠腮。无奈主人还指望果子成熟,摘下卖了补贴家用,所以就用带刺的荆棘布满围墙,难得下手,只好望而兴叹!
那时候,农村的小学除了寒假,是没有现在的暑假的,都是随着农忙时节放假,夏收放忙假,秋收放秋假。不用说,在那个以人力为主的农业生产的年代,这样的假期安排为的就是农忙时节多个帮手,而三伏天,我们却恰好在学校正常上课。
三伏天天热,学校有午眠的安排。老师一般安排男女同桌,午眠时女生睡桌子,男生睡凳子。可调皮的男生总是不安分的,要么吵得全班同学无法入睡,要么就会悄悄溜出去,除了去偷生产队的西瓜,说不定还会闯出什么祸来,让生产队的人怒冲冲找到学校,问责老师的教育是怎么抓的。为了防止这些现象的发生,除了严厉的警训之外,班主任午眠时不得不在教室的门口放置两个凳子,上放一块门板,一同午眠,实时监控。午眠前,老师会叮嘱所有同学去上厕所,午眠开始后就不得再提出上厕所的请求,因为上厕所常常会成为淘气的男生偷玩的借口。不然,调皮的总会找借口上厕所,弄得老师也睡不安宁。
刚开始午眠,老师环视教室一周,看着全班学生都安静地睡下。过了十分钟,老师再次环绕教室巡察一遍,听着均匀的'鼾声,确切每个学生都睡了,老师这才躺上门板而睡,横隔在教室的门口,把守门关。其实,调皮不安分男生入睡的鼾声是装给老师的,而且会比其它学生睡得更香。不一会,常常辛苦批改作业到深夜的老师,因为劳累而深入了梦乡。
“大龙,大龙”,只听邻桌的二顺睁眼悄悄地喊到。我也不由得睁开了眼。
“怎么啦?”大龙小声问。
“你想吃苹果不?”
“想呀,馋死了,哪儿有?”
“山上,风口卢山。”
风口是村名,就在我们村后的山上,因为出于两边山峰的夹口,风势常大而得名,其实地名人们习惯称为卢山。
一听山上有苹果,我也顿时心动起来。“是吗?在山上哪一块?”我禁不住地问。
“就在风口村对面的山畔上”二顺回话道。
“苹果还没熟呢!”大龙说。
“差不多有味了,能吃。”二顺答道。
“那去不去?”我试探着问道。
“走,我先去看班主任睡老实了没有。”大龙说。
“好”!我和二顺异口同声地回道。
只见大龙轻轻起身,蹑手蹑脚走到老师的跟前,仔细地看了看,向我们招了招手,显然,老师睡实了。我和二顺也便悄悄地溜出来,三个人爬着从老师的门板下鱼贯而出。门外望了望,太阳晒得炙热,被烤得发白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三个人便猫着腰,快速轻步跑出了学校。
学校就在村口,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我们决定不通过村子上山了,而是绕道村西边的山沟进山。不一会就跑到了西沟,一进沟里,大家长出一口气,这下可以大摇大摆地走了。三个人不由得喊起来“解放喽,摘苹果去”。
卢山,说是在我们村后,看着山近在眼前,但其实山路九曲十弯,真走起来并不近。不过午眠时间有限,耽误不得,三个人一路小跑,气喘吁吁。二顺一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跤,蹭了一脸的土,好像膝盖摔破了,但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和大龙一人一手,拉起来看没大碍,接着继续往前跑。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了风口村下的沟底。结果发现沟底还有许多核桃树,看看四周没人,三个人不约而同,都急忙从地上捡起石子砸向树上的核桃。树很高,一阵石子飞舞,好费劲呀,终于打落一个核桃,赶忙用石片剥掉青皮,砸开核桃,结果核桃瓤还软着,没熟。
“吃不成,不打核桃了,摘苹果去。”我说。
“看见没?南边那不是苹果树么!”二顺指着那高处的沟畔说。
“那就快走。”大龙说。
于是,三个人奋力地爬向了对面的山坡。到了半山腰,终于看到苹果了,大家兴奋不已。
“二顺,你咋知道这有苹果树?”我和大龙几乎同时问道。
“昨天礼拜天,我和我爸上山走亲戚路过发现的。”二顺满是得意地回答。
这山坡,大体南北走向,苹果树稀疏而植,树身不高,果也不繁,像极了那个艰苦的年代。不过,苹果已经透出了红脸。我和二顺一南一北瞭望警戒,大龙则象猴子一样窜上了树,顺手摘下一个就啃起来:“有味,能吃”。
我和二顺一听,看四野无人,噌噌噌,也都上了树。还没摘,只听大龙高声呐喊“吃苹果了!”。这一声在山谷间回荡,顿时对面的村子狗吠狂起,叫声不断,我心想,这下坏了。
“喊啥么喊,惊动啦!”二顺有点不满地说。
大龙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催促道:“快摘,一会人就来了。”
正说着,只见对面有人喊:“苹果没熟,谁偷苹果哩?”
仔细一看,是个老头,他一边喊着,一边顺着山路向这边跑来,一条大黑狗冲在了前面。
这一下三个人全乱了,我和二顺急忙溜下了树,大龙摘了几个,又不甘心地折下了一个果枝,拉上就跑。连滚带爬,终于跑到了另一个山头。二顺直喊:“我跑不动了,歇会吧。”
“那就歇会吧,反正那老头没有咱们跑得快。”大龙说。
“偷苹果你还喊,真是想叫人家抓住你呀!再说啦,摘果子你折人家树枝干嘛?!”我和二顺都用眼瞪着大龙。
“我不是一高兴忘了么。惊动了人,摘不是慢么,来不及了,我折树枝不是想省事吗?”大龙有点冤屈,又疑惑地问:“奇怪,这山上咋会有果树?”
“这有啥奇怪的,山上人少地多,远的不好的地就能种果树呀,要是天旱,他们可以从沟里挑上泉水浇点,月亮湾的泉水可清啦。”二顺显得比我们懂得很多似的。
说话间,猛一回头,只见看果园的老头已经跑到了我们刚摘果子的树下,捶胸顿足地喊“造孽呀,折的树枝干嘛?树长容易吗?”气愤的老头又追了上来,口里喊着“我非得追上你们这帮祸害人的兔崽子!”
“快跑”,我随口一喊,三个人一看那大黑狗狂奔而来的架势,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再也不敢歇息。跑下山,为了迷惑老头,三人一同窜进了茂密的包谷地,等到老头顺着正路追去,我们立马转身另一条小径,一路跑回了学校。此后,再没敢去山上偷过苹果了。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几十年过去,不觉霜鬓已染,那些儿时不轨疯野的往事,见证着那个艰苦的年代,辉映着天性童真的快乐,在记忆的时空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