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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的散文随笔

小庙正如一切破落的小庙,蛛网、断木、破落的漆,到处都是灰。

也不知哑巴是哪天来的,但也没人愿意管他。一个破庙,谁爱住谁住。

不就一个哑巴。

但哑巴从不叫,也不笑,有的哑巴像侉子,叫、笑、流涎。

张家的女人住村头,男人死了。女人有时往庙里扔几块窝头。儿子回家,站在庙前盯着里头半晌。对娘说了句:“咬人的狗不叫!”,给爹的相框上了柱香。爹没有相片。

小庙来了几个要饭的。哑巴并不在意,仍是死着脸,白天出去捡些劳什子,黄昏前回来,在佛像后不知干什么。

要饭的头头坐在干草堆上,从身里摸出根烟屁,燃着,猛吸一口,学集上哑巴叫唤,都怪笑。有一个努努嘴。头头唾一口浓痰,骂:“娘的,不就一个哑巴!”哑巴并不回应。

后来村里人亲眼看见哑巴提着刀在村上那条土路追着砍要饭的头头,狠厉,牙关咬紧,慢慢一步一步走向前。听李家小子说,那叫花子是尿了。哑巴没动刀,一步一步走了回去。一直死着脸。

说是要饭的.嘀咕了张家女人。

原是这。没人愿多说什么,一个疯哑巴,惹他作甚?或许孙家婆娘抱着孩子去冯家婆姨那走走时才会突然压低了声音。

只是那几个要饭的不见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人们都要忘了这事,婆姨换了不知多少压低声音的由头时,张家女人的房子着了,在一个晚上。

哑巴拼死跑过去,却又在门口迟疑的时候,眼睛突然一紧,浑身一松,死一般叫起来,凄诡、干涩,像嗓子眼堵了沙子,像刀在铜片上无章法地用力乱刮。每一声都那么长,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了,那么悲裂,那么怪异,既引人发笑又令人感到无比难受,喉咙发紧,头皮发麻。柴垛后黑影一颤。东家西家的灯明了起来,前家后家的男人女人一个个探了出来,哑巴这才冲过去。砰地一声,顶梁砸下。没人知道哑巴怎么样了,只是火不断的着,不断地冒出浓黄呛人的烟。张家人从村里跑出来,人们想起了灭火,跑动起来。这是哑巴护着女人出来了,女人晕昏昏的迷着。

张家婆姨突然喊:“耀国!耀国---”

哑巴看看张家婆婆,又看看女人。

耀国叫张耀国,还在里面,哑巴折了回去。

火灭了,哑巴没有出来。人们进去探看,哑巴抱着相框,样子是窒死。

女人怔了很久。

没有人说话。婆婆不说话,男人不说话,女人不说话,李家小子点了根烟,被爹一把夺去。爹闷闷抽了一口。

儿子从城里回来,留了相框,葬了哑巴。女人又刻了个相框。婆婆没说什么,男人女人没说什么,各家婆娘没说什么。没人说什么。

葬哑巴时,说是从佛像后头翻出一件长衫,缝缝补补,活很粗。

孙家小子长成孙家老子时,婆婆已经死了,女人去了城里,孙家老子在太阳好时会蹲在村上土路边,端着烟袋,猛吸一口,看着尘土乱飞的路,看着尽头的小庙。说:“这哑巴!”

这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