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散文网 - 优美散文 - 回忆小时候在老屋与老人的生活

回忆小时候在老屋与老人的生活

嘉会里巷10号

其实很早就明白,时间的流逝会使一切像被冲洗了一样,留下了淡淡的记忆的痕迹,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的,总有些东西是不受时间影响而永远鲜明的,那是些逝去的,却永存我心的一些片段。

爷爷家住在嘉会里巷10号,在城市建设飞速发展的今天,恐怕这条小巷已被习惯了红灯绿酒的人们所不屑吧,即使它的附近是一条热闹的小路,还有一个白色的大教堂。但拐过那个路口,外面的世界的喧嚣就会消减许多,而毫无征兆地展现出一片祥和宁静的气氛。一排青灰色的砖墙,发出幽冷,阴暗角落的藤蔓植物,无序且恣意地生长开来,凌乱的瓦房,上面长出有些生机的杂草,很多年纪很大的玉兰树,爷爷总喜欢从树上摘下几朵玉兰花,笑眯眯地放在耳朵上,香味随着风飘向很远很远处。这些树似乎存在很久了。到现在,爷爷已经有了白发,牵着孙女的时候,树冠已经长到需要把头仰得很高才能看见,而四散的枝叶也荫绿了不少。爷爷伸出手拍拍树干的时候,枯瘦的手上皱纹像级了干裂的树干,再看爷爷的脸,我觉得是两个被岁月改变了容貌的充满智慧的朋友在对话。

古老的地方似乎总有一些沧桑的记忆。看着那些会随着风“吱呀”地哀叹的老木门,看着那些剥落了红漆的门框,迈过中间塌陷的木门槛,与坐在小板凳上洗青菜的大妈打过招呼,来到一个小院子里,躲过一棵不知名的树,一只白色的猫正一优雅的姿态走着“猫步”,一看见我,认生,很快地蹿到房顶,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两眼散着寒光。再就可以看到爷爷读书的身影,他躺在一张黄色的竹摇椅上,摇椅缓缓而又静静地摇着,爷爷的背影孤独地不成样子。

爷爷家很多书,小时候常常隔着玻璃板看着书柜上的一大排书,似乎是杂志吧,只是那时候我认识的字不多,只能在书柜附近流连忘返,喜欢那些书散发出的潮湿的淡淡的清香。

但那里只是属于爷爷的天地,我的天地还是在那窄窄的满是潮湿味道的小巷,小时候,过春节时,嚷着叫爷爷给红包买鞭炮,因为这小巷大多是老年人,所以一到过年就冷清地可怕,在加上寒风刺骨,就显得阴森。而我左手拉着妹妹,右手拉着爷爷,兴高采烈地买了两盒小小的鞭炮,红色的外壳,里面有好几十个小小的鞭炮,擦上火,惊恐得往前一投,然后捂住耳朵,一蹦三跳躲到爷爷背后。

一,二,三,啪!

爆竹的声音与空气产生摩擦,传到我的耳朵里,心里弥漫了大片大片的喜悦。

新年好,新年好!我扑到了爷爷身上,爷爷笑呵呵地抱起我,举得挺高,在空中转一圈后,在我的兴奋的尖叫声中,又轻轻把我放下。而至今也可以记得,被爷爷抱起时,院子的正上方,蓝色的天空飞过不知名的黑色小虫。还有角落里那棵玉兰树盛开时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忽然发现在匆忙的生活中,已经很没有回忆起爷爷,回忆起嘉会里巷了,有时偶尔路过走在这条巷里时,便触景生情,那些片段如涌的泉水般流出,又像鸟一样在我脑海飞过,才让我明白了那些被隐藏了的情感和依赖。

梦回嘉会里巷10号,我看到年少时的爷爷,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那时的树依旧青葱,我看到爷爷站在树下,他抬头望向树顶,入眼的却是一片缭乱的绿。当文革轰轰烈烈地进行的时候,爷爷却因为是地主的第三代而没办法上大学,纵使他有着令人咋舌的高成绩,纵使他有一腔年轻的热血,却被历史的高墙隔绝在了外面。然后我开口,我叫了一声,爷爷。他却没有回头。

然后后来,院子里就多了人,有小女孩的艳红身影在树下玩耍,那时树上已经长满了白色的玉兰花,像雪一样点缀着,融化在温暖的空气中。虹舞!有人叫。小女孩转过头来,咯咯地笑着。那是我的妈妈。我看到爷爷走来,小女孩就扑到了他的怀里。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

但这又不是梦,我知道这些事情确确实实地发生在梦回嘉会里巷10号。爷爷所经过的那些历史,离我那么远,离他却很近。时间万物总是在以自己的规律生长着,当我站在这小巷的里仰头看这些树时,想起它们在小巷过去几年或几时年里所目睹过,那些课本上或者黑白记录片上看到的事,所经历过的事情,它们如此亲密地接触过,也许它们曾咒骂过,绝望过,但经过上上下下的沉浮后,它们又重新舒展了枝干和树叶,像长吁了一口气。或许在一年一度的潮湿的季风掠过树梢的时候,它们便会默默地低声吟唱。吟唱着这传奇的嘉会里巷,和小巷留下来的,永不磨灭的传奇。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但每当仰起头时,心中还是会对这些树充满敬意,就像我对爷爷一样。

如今我偶尔才有空去看望爷爷。我走到爷爷面前,不再如儿时那样扑到爷爷的怀里,撒娇。而只是望着比我矮半个头的爷爷,笑着说,新年好。心中却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苍凉。

爷爷穿上一件黑色的毛衣,格外精神,领上的一颗扣子一闪一闪的,晃着我的眼睛,很亮。

那一天,细长的小巷里只有我和爷爷两个人,安静地听着风吹过玉兰树的声音。阳光把我和爷爷的影子拉得很长。爷爷手里拎着刚买来的两瓶豆腐脑,还在一晃一晃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时间好像凝结了,我听见旁边爷爷走路时,从口中发出微微的喘息声,然后我闻到了头顶上玉兰树散发出的清香,再转头看着爷爷头上的白发,以及眼角和额头的皱纹。才明显感觉到爷爷老了,真的老了。

爷爷老了,嘉会里巷的阳光依旧温暖,院中间的那把摇椅,依旧在慢慢地摇。爷爷失神地躺在上面,偶尔翻一二本书。

我看着地上的影子,一晃又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