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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里夫人 日记

第一章 聪慧的少女

玛丽·居里的父母,都是有见识的人。父亲学祖

父的榜样,在圣彼得堡大学研究高深的科学,后来回

到华沙教数学和物理学。母亲把一所收寄宿生的女校

办得很成功,城里最好的人家都把女儿送到这所学校

来。这一家在弗瑞达路她办的学校里住了8年,他们

住在二楼,住房向着院子,窗户间有精巧得像花环的

阳台。每天早晨当这位教师迈出卧室的时候,前面的

屋子里已经有女孩子闲谈的声音,她们在等着上第一

堂课。

到了1868年,乌拉狄斯拉夫·斯可罗多夫斯

基被任命为诺佛立普基路中学教师兼副督学,丈夫有

了新职务,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不可能既保持女校

校长职务,又照管她的5个孩子。斯可罗多夫斯基夫

人不无遗憾地辞去自己在女子中学的职务,离开弗瑞

达路那所房子。在离开这儿前几个月的1867年1

1月7日,玛丽·居里就出生在那所房子里,她的母

亲亲昵地叫她玛尼雅。

斯可罗夫斯卡夫人用她手指抚摸她最小的女儿的

前额。这种抚摸是玛妮雅所知道的最亲切的表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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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玛妮雅能记事的时候起,她母亲就没有亲吻过她。

那时候,她所能想象到的最大幸福,莫过于偎依在多

思多虑的母亲身边,并且在几乎看不出来的一些示意、

一句话、一个微笑和亲切的一瞥中,感觉到有一种极

深厚的慈爱保护着她,关注着她的命运。

她还不了解这些令人痛苦的原因,也不懂她的母

亲为什么严格地使自己与他们隔离。斯可罗多夫斯基

夫人这时候已经病得很重,生玛妮雅的时候,她就有

了结核病的初期症状,后来5年中,虽然经过多方调

治,她的病情还是发展了。不过这位勇敢的基督徒总

是生气勃勃,衣着整洁,照旧过着忙碌的主妇生活,

给人一种身体健康的错觉。她自己立下严格的规矩:

只用她专用的餐具,不拥吻她的女儿。那些小斯可罗

多夫基不大知道她有这种可怕的病症?他们只听见

由一间屋子里传来的一阵阵短促的干咳声,只看见母

亲脸上的忧愁阴影,只知道由前些日子起,他们的晚

祷辞里加了一句很短的话 :“保佑我母亲恢复健康!”

玛妮雅每次说到读书,一种特有的羞怯总使她双

颊晕红。前一年他们住在乡下的时候,布罗妮雅觉得

独自学字母太乏味,想拿她的小妹妹作教育试验,跟

她妹妹玩“教师游戏”。 这两个小女孩有好几个星期

总在一起,用纸版剪的字母随意排列成字。后来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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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早晨,布罗妮雅正在她的父母面前结结巴巴地读一

段很简单的文字,玛妮雅听得不耐烦,从姐姐手上拿

过那本打开的书,很流利地读出那一页上的第一句。

起初,周围的寂静使她很得意,就继续玩这个极有趣

的游戏;但是她忽然惊慌起来,看了看斯可罗多夫斯

基先生和夫人惊呆了的脸,又看了看布罗妮雅不高兴

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就不由

得哭了;神童气概完全消失,她还不过是一个4岁的

孩子,痛哭着并且悲哀地重复着说 :“请原谅我?

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

布罗妮雅的错?这只是因为它太容易了?”

玛妮雅突然失望地想到,或许因为她学会了读书,

他们永远不肯原谅她。在这次难忘的事发生之后,这

个小孩渐渐把大小写的字母都认熟了;由于她的父母

总是避免给她书,她才没有显著的进步。他们都是很

谨慎的教师,总担心他们的小女儿智力发育过早,所

以每逢她伸手去拿书本的时候,就叫她作别的事。

玛妮雅天生有惊人的记忆力,她清楚地记得上年

夏天和姐姐在一条小河里划水玩,一玩就是好几个钟

点?记得她们秘密地捏泥饼,衣服和围裙上都溅了

黑泥点;还把泥饼放在木板上晒?记得那棵老菩提

树,有时候七八个小捣乱——她的表亲和朋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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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爬上去, 他们也常把她这个手臂太弱、 腿太短的

“小东西”举上树去;他们在大枝上铺着又凉又脆的

白菜叶,在白菜叶上晾着板栗、生胡萝卜和樱桃等食

物?

她记得在马尔基,约瑟夫在一个燥热的谷仓里学

乘法表,他们试着要把她埋在那流动的谷粒堆里!她

也记得斯可西波夫斯基老爹,他驾着大型的四轮马车

的时候,总是那样高兴地把鞭子抽得噼噼啪啪地响!

她还记得克萨维尔叔父的马!

她们越走近学校,比较大的一个就越控制住自己,

并且把声音放低。她大声讲着的那个自己编的故事并

没有完,但是到了在学校的房子跟前,她就中止了。

这两个女孩子突然静悄悄地从房子的窗前走过,这些

窗户都挂着同样的硬花边窗帘。

里面住的是斯可罗多夫斯基一家最恨也最怕的人

物依凡诺夫先生,他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在学校范围

内,他是代表沙皇政府的。

素希雅和玛妮雅散步回来,溜进父亲的书房的时

候,这位教师正低声和夫人谈着伊凡诺夫。

但是不行!大人们的谈话太叫人厌烦了。” 依凡

诺夫?警察?沙皇?放逐?密谋?西伯利

亚?”玛妮雅一到这个世界来,就每天听见这些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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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她模糊地觉得它们有一种可怕的意义,本能地躲

开它们。

这个小女孩深深沉浸在幼稚的幻想中,从父母身

边走开,不去理会他们低声的亲密谈话。她昂着头,

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并且呆呆地站定在她特别喜欢的

东西跟前。

那里有个架子,上面放着一个饰有路易十八的圆

形头像的蓝色塞夫勒磁杯——父母上千次告诫过玛妮

雅不要碰它,因此她很怕它。小女孩躲开了这个架子,

终于在她最喜欢的那些宝贝前面停下来。

一个是挂在墙上的精确的气压表,镀金针在白色

的标度盘上闪着亮光;到一定的日子,这位教师就当

着他那几个聚精会神的孩子仔细地调整它,并把它擦

干净。

再就是一个有好几个隔层的玻离匣,里面装满了

奇异而且优美的仪器。有几支玻璃管、小天平、矿物

标本,甚至还有一个金箔验电器?以前斯可罗多夫

斯基先生在教课的时候,常把这些东西带到课堂去;

但是自从政府命令减少教科学的钟点之后,这个匣子

就一直关着了。

玛妮雅想不出来这些极有趣的小玩意儿有什么用

处。有一天,她正踮起脚尖站着,极快乐地看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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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亲简单地把它们的名字告诉她 :“物—理—仪—

器。”

多古怪的名字!

她没有忘记这个名字,她从来不会忘记任何东西。

并且,因为她正很高兴,就反复地唱着这个名字。

玛妮雅上学后,她的样子和她的同学并没有多大

差别。她坐在第三排,靠近一个高高的窗子,由窗子

向外望,可以看见萨克斯花园里白雪覆盖的草地。她

坐在邻近的桌子前面。穿整齐的制服,梳简朴的发型,

是西科尔斯卡小姐的“私立学校”的规矩。

坐在椅子上的这位教师,服饰也并不浮华,她那

黑绸上衣和鲸须领子,从来不是流行的式样;而安多

尼娜·杜巴尔斯卡小姐也不美丽,她的脸是迟钝、粗

鲁而且丑陋的, 不过很富于同情。 杜巴尔斯卡小姐

——人们平常叫她“杜普希雅”, 是数学和历史教员,

兼任学监;这种职务使她有时候不得不用强制手段,

压制“小斯可罗多夫斯基”的独立精神和固执性格。

然而她看着玛妮雅的时候,眼神仍是含着很深的

慈爱。她怎能不为这样一个出色的学生而感到骄傲呢!

这个学生比自己的同学小两岁,对于任何科目都似乎

不觉得困难,永远是第一:算术第一,历史第一,文

学第一,德文第一,法文第一,教义问答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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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全教室寂然无声——似乎还不只寂静而

已,这是在历史课上造成的一种气氛。25个年轻激

昂的爱国小志士的眼睛和“杜普希雅”的庄重脸色,

反映出认真的热诚;讲到死去多年的波兰国王斯塔民

斯拉斯的时候 , 玛妮雅带着特殊的热情肯定地说:

“不幸得很,他是一个缺乏勇气的人?”

这个不漂亮的教师,正在用波兰语教波兰历史;

她和那些很听话的儿童,都带着***同参加阴谋的神秘

态度。

突然,她们真的都像阴谋者一样吃了一惊,因为

轻轻的电铃声由楼梯平台那里传来了。两声长的,两

声短的。这种信号立刻引起一种剧烈而无声的激动。

杜普希雅猛然挺直身子,急忙收拾起散乱的书籍。一

些敏捷的手把课桌上的波兰文笔记本和课本收起来,

堆放在5个敏捷的学生的围裙里,她们抱着这些东西,

由那扇通往寄宿生宿舍的门走出去。接着听见搬动椅

子,打开桌子盖,再轻轻关上的声音。这5个学生喘

着气回来坐下。通前厅的门慢慢地开开了。

霍恩堡先生在门口出现,他的讲究的制服——黄

色长裤,蓝色上衣,缀着发光的钮扣,紧紧地裹在他

身上。他是华沙城里私立寄宿学校的督学,身材粗壮,

头发剪成德国式,脸很肥胖,眼光由金边眼镜后面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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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

这个政府督学一语不发地看着这些学生,陪他进

来的校长西科尔斯卡小姐,站在他旁边,表面很镇静,

也看着这些学生——但是她暗地里是多么忧虑不安呀!

今天拖延的时间太短了?看门刚刚发出约定的信号,

霍恩堡就在引导者前头到了楼梯平台,进了教室,天

哪!都安顿好了么?都安顿好了。25个小女孩都在

低头作针线,手指上戴着顶针,在毛边的四方布上锁

着扣眼?剪子和线轴散乱地放在空桌沿上。杜普希

雅头上的青筋有点突出,脸色涨红;教师的桌上明显

地放着一本打开的书,是合法的文字印的。

校长从容地用俄语说 :“督学先生,这些孩子每

星期上两小时缝纫课。”

霍恩堡向教师走过去。

“小姐,你刚才在高声朗读,读的是什么?”

“克雷洛夫的《寓言》,我们今天才开始读。”

杜普希雅十分镇静地回答,脸色也慢慢恢复了常

态。

霍恩堡象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把附近一张课桌的

盖子掀开;什么也没有,没有一本笔记,没有一本书。

这些学生细心地缝完了最后一针,就把针别在布

上,停了缝纫活;她们坐在那里不动,两臂交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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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是深色衣服,白领子,表情都相同,这时25张孩

子的脸突然都变都老了,都带着一种隐藏着的恐惧、

狡猾和憎恨的坚定神色。

“请你叫起一个年轻人来。”

玛丽亚·斯可罗夫多斯基在第三排上,本能地把

她那恐慌地小脸转向窗户;心里暗暗祷告着 :“我的

上帝,叫别人罢!?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不要叫我!?”

但是她准知道一定要叫她。她知道,过去几乎总

是要她回答政府督学的问话,因为她知道得最多,而

且俄语讲得好极了?

听见叫她的名字, 她站起来了。 她似乎觉得热

——不对,她觉得冷。一种不让讲波兰语的可怕的耻

辱感卡住了她的喉咙。

霍恩堡突然说:“背诵祈祷文。”他的态度显得冷

漠与厌烦。

玛妮雅用毫无表情的声音,正确地背出祈祷文。

沙皇发明的最巧妙的侮辱方法之一,是强迫波兰小孩

每天用俄语说天主教祈祷文。就这样,他以尊重他们

的信仰为借口,却亵渎波兰孩子们尊重的东西。

又完全寂静了。

“由叶卡特琳娜二世起,统治我们神圣俄罗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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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是哪几位?”

“叶卡特琳娜二世,保罗一世,亚历山大一世,

尼古拉一世,亚历山大二世?”

督学满意了。这个孩子的记忆力很好,而且她的

发音多么惊人啊!她真是生在圣彼得堡的。

“把皇族的名字和尊号说给我听。”

“女皇陛下,亚历山大太子殿下,大公殿下?”

她按次序说完了那很长一串名字,霍恩堡微笑了。

这真是好极了!这个人看不见,或是不愿意看见玛妮

雅心中的烦乱,她板着面孔,竭力压住心中的反感。

“沙皇爵位品级中的尊号是什么?”

“陛下。”

“我的尊号呢,是什么?”

“阁下。”

这个视察员喜欢问这些品级上的细节,认为这些

比数学或文法还重要。仅仅为了取乐,他又问 :“谁

统治我们?”

校长和学监为了掩饰她们眼中的怒火,都注视着

面前的花名册。因为答案来得不快,霍恩堡生了气,

用更大一点的声音再问一遍:“谁统治我们?”

“亚历山大二世陛下,全俄罗斯的皇帝。”玛妮

雅很痛苦地说,她的脸色变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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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问结束,这个官吏离开座位,略一点头,向隔

壁屋子走去;西科尔斯卡小姐随在后面。

这时,杜普希雅抬起头来。

“到这儿来,我的孩子?”

玛妮雅离开座位,走到教师面前,这位教师什么

话也没有说,就吻她的额头。忽然,在这个复活了的

教室里,这个波兰小孩难过得哭了起来。

受考问之后虽然已经过了好几个钟点,这个小女

孩仍然觉得不安。她深恨这种突如其来的惊恐,深恨

这种屈辱的表演,在俄罗斯沙皇统治下的波兰,人们

必须说谎,永远说谎?

霍恩堡的视察,使她更沉重地感觉到自己生活中

的悲哀,她哪里还记得自己从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婴

儿?种种不幸的事情,接连打击斯可罗多夫斯基一家,

玛妮雅觉得过去的4年,有如一场噩梦。

先是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带着素希雅到法国东部

的尼斯去了,人们告诉玛妮雅说 :“治疗之后,妈妈

就会完全康健了。” 过了一年,这个小孩再看见她母

亲的时候,几乎不认识这个变老了的、被无情地刻了

满脸皱纹的妇人。

在1873年秋的一个戏剧性的日子,斯可罗多

斯基先生带着全家度假后回到诺佛立普基路,准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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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这时他在他的桌子上看见一封公文,通知他:奉

当局命令,他的薪俸减低,他的副督学头街,以及按

职务分配的住房,一并撤消。这是被降职了。

这是中学校长依凡诺夫,对一个不怎么肯奴颜卑

膝的属员施行的报复。

几度迁居后,斯可罗多夫斯基一家在诺佛立普基

路和加美利特路转角处的一所房子里住定了。因为家

境困难,他们的生活逐渐有了改变。起初这个教师收

了两三个寄宿学生,后来增加到5个、8个、10个。

这些都是从他的学生里选出来的年青小伙子,他供给

他们食宿和个别辅导。这所房子变得像一个吵闹的磨

坊,家庭生活的亲密感完全消失了。

他们之所以不得不采取这种办法,不只是因为斯

可罗多夫斯基先生降了职,也不只是因为他须付妻子

在利维埃疗养的费用。他有一个倒运的内兄弟拉他作

冒险的投机,投资于一种“神奇的”蒸汽磨。这位教

师素来很谨慎,这次却很快就丧失了3万卢布,这是

他的全部积蓄。从此之后,他懊悔错误,焦虑将来,

十分悲苦。他过度地内疚于心,时时刻刻以使家境贫

困,使女儿们没有嫁妆而自责。

但是玛妮雅第一次突然认识厄运,还是在整整两

年以后。在1876年1月,有一个寄宿生患斑疹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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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传染了布罗妮雅和素希雅。那是多么可怕的几个

星期呀!在一间屋子里,母亲尽力要压住自己那一阵

阵发作的咳嗽;在另外一间屋子里,两个小女孩因发

高烧而呻吟着,颤抖着?

在一个星期三,父亲来找约瑟夫、海拉、玛妮雅,

带他们到大姐跟前去。素希雅穿着白衣服,平躺在灵

柩里,脸上毫无血色,似乎是在微笑,两手合在一处,

头发虽剪得很短,样子仍是非常美丽。

这是玛妮雅第一次遇到死亡。这是她第一次送葬,

穿着一件素黑的小外衣。而在恢复期中的布罗妮雅,

在病床上哭泣;身体太弱不能出门的斯可罗多夫斯基

夫人,勉强地由一个窗户挪到另一个窗户,目送自己

孩子的棺木沿加美利特路缓缓而去。

美丽、善良的卢希雅姑母领着她的侄女们,用轻

快的步子走过萨克斯花园,这个地方在11月的下午,

差不多没有人来。她总是找各种借口让这些小女孩去

呼吸新鲜空气,使她们离开那患肺痨病的母亲苟延性

命的狭小住房;假如传染了她们,可怎么办哪?海拉

的气色很好,可是玛妮雅脸色苍白,闷闷不乐?玛

妮雅向她相信的上帝祈求。她热切而绝望地请求耶酥

把生命赐给世上她最爱的人。她愿意把自己的生命献

给上帝,为了救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她愿意替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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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

玛妮雅又穿上了黑色丧服,在加美利特路住房里

悲痛地游荡着。她的母亲去世了。现在布罗妮雅住母

亲的屋子,只有海拉和她还睡在漆布椅上;父亲匆匆

地雇了一个管家,每天来指挥仆人,分配寄宿生的食

物,并且漫不经心地照料一下这些孩子的穿着。玛妮

雅对于这些事都觉得不习惯。斯可罗夫斯基先生把全

部空闲时间都用在这些孤儿身上,但是他的照料很笨

拙,令人伤心,这只是男人的照料。

玛妮雅很早就知道了生活是残酷的;对民族残酷,

对个人残酷。

素希雅死了,斯可罗多夫斯基夫人死了。她从小

失去了母亲的慈爱,失去了大姐的保护,在差不多没

有人照料的环境中长大,从来没有诉过苦。

她是骄傲的,决不肯听天由命。当她跪在以前陪

她母亲去的天主教堂里的时候,她觉得心里暗暗产生

了反抗的情绪。

她不怀着从前那样的敬爱向上帝祈祷,上帝已经

不公平地把这些可怕的打击降在她身上,已经毁灭了

她周围的快乐、幻想和温存。

每一家的历史里都有一个全盛时期。受到种种神

秘原因的驱使,某一代会是天赋独厚,格外活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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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美丽,而且格外成功,超过前代,远胜后代。

虽然斯可罗多夫斯基一家刚刚遭到灾难,却是到

了这种全盛时期。在5个聪明热情的孩子中,死神夺

去了素希雅;但是其余的4个却生来就有一种锐不可

当的力量。他们后来战胜困难,克服阻碍,4个都成

了非凡的人物。

1882年春天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他们聚在

桌子周围吃早点。看他们的样子,都有些类拔萃。1

6岁的海拉,颀长娴雅,毫无疑问是这一家的“美女”;

布罗妮雅脸庞鲜艳得像一朵盛开的花,头发是金色的;

最大的约瑟夫穿着学校制服,体格象北欧运动员?

玛妮雅的脸色倒是很好!她增加了体重,她那合

体的制服显得她的身材并不太瘦。因为她年纪最小,

当时不如她的两个姐姐好看。但是她的脸也和她们一

样显得兴奋愉快,眼睛明亮,头发光润,皮肤白嫩,

与一般波兰女子相同。

现在只有两个小妹妹穿制服:海拉仍穿蓝制服,

是西科尔斯卡寄宿学校的忠实学生;玛妮雅穿栗色制

服,她在14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一所官立中学校里出

色的学生。布罗妮雅一年前由这所学校毕业,得到真

正的荣誉,拿回一个金奖章来。

中学、寄宿学校、大学?玛妮亚·斯可罗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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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基的青年时期是被这些词缠住了。斯可罗多夫斯基

先生在中学里教课,布罗妮雅由中学出来了,玛妮雅

到中学去,约瑟夫到大学去,海拉到西科尔斯卡寄宿

学校去?直到现在,她家的样子,也是一个学校!

玛妮雅当然想象宇宙也像一个大学校,里面只有一些

教师和学生,而且只有一种理想在里面统治一切:学

习!

一个金奖章,两个金奖章,三个金奖章,先后到

了斯可罗多夫斯基家里?第三个是玛妮雅的,就在

1883年6月12日她参加中学毕业典礼时得到的。

宣读得奖人名单,演说和国乐都在闷热中进行。

教师们致祝词,和俄属波兰的教育总监阿普式京先生

轻轻握手,玛妮雅向他致最后敬礼?小斯可罗多夫

斯基按照习惯穿黑礼服,上衣上用扣针别着一束红蔷

薇,致了告别词,对朋友们发誓每星期给她们写信,

拿了一大堆当作奖品的俄文书,大声说这些书“可怕”。

永别了在克拉科维大道的中学,挽着她父亲的胳膊走

了出来,她的成功使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骄傲极了。

玛妮雅上学很用功,甚至是非常用功。斯可罗多

夫斯基先生决定在选择职业之前,让她到乡间去住一

年。

玛妮雅要到斯德齐斯拦夫叔父的家里去过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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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斯卡罗东米亚兹地方的公证人,在加里西亚边境,

离此不远。这家的主人活泼愉快,他的妻子很美丽,

而他们的三个女儿整天只是笑着过日子。玛妮雅在这

里怎么会觉得厌烦呢?她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极快乐的

闲暇日子后,在1884年秋天,回到了华沙。第二章 憧憬未来

在9月间,玛妮雅启程返回华沙,14个月的漫

游,使她眼花缭乱。她回到她家新搬的住房,这所房

子就座落在她学习过的中学校旁边。

她很爱她的父亲。他是她的保护者,是她的教师,

而且她几乎相信他无所不知。

父亲身为一家之主,维持收支平衡已经够困难的

了,居然还找出时间来看他很费力得来的出版物,以

充实自己的科学知识。他觉得有许多事都是理所当然

的;应该赶上化学和物理学的发展,应该知道希腊文

和拉丁文,除了波兰语和俄语之外,应该还能说法语、

英语、德语,应该把异国作家的杰作用散文或韵文译

成本国语言,应该自己写一些诗——他把他写的诗都

小心地抄在一本黑绿两色封面的学生练习本里 :《生

日赠友》、《为婚礼举杯》、《致旧日的学生》?

每星期六,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他的儿子和三

个女儿,晚间都在一起研究文学。他们围着冒热气的

茶炊闲谈,这个老人背诗或朗读,儿女们都入神地听

着;他已经秃顶,一点点灰白胡子使他温和的胖脸显

得长一点;他有非凡的口才。一个星期六又一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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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过后,过去的名著就这样由一个熟悉的声音介绍给

了玛妮雅,以前这个声音说神话给她听,念游记给她

听,或是教她读《大卫·科波菲尔》。 斯可罗多夫斯

基先生总是打开书一面看,一面就毫不困难地用波兰

语重述出来。现在,仍是那个声音,只因为在中学里

教课太多,哑了一点,向四个注意听着的青年,高声

朗诵浪漫作家的作品。在波兰,这些作家是描写奴役

和反抗的诗人:斯洛伐茨基、克拉新斯基、密茨凯维

支!这个教师翻着那些用旧了的书籍,其中有几本,

因为俄皇禁止出版,是秘密印的。他高声朗读《塔杜

施先生》中气壮山河的长独白和《科尔第安》中的沉

痛诗句?

玛妮雅永远忘不了这些晚上:幸亏有她的父亲,

她才能在一种不多见的发展才智的良好气氛中成长,

而这在一般女孩是很少有的。有一种很强的联系使她

依恋她的父亲,他以极动人的努力,设法使她的生活

有兴趣、有吸引力。而她对于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的

关切之情,也使她猜到了,在他的平静的外表下暗藏

着多么秘密的苦痛。这是一个鳏夫的不能自慰的悲哀,

一个不得不从事次等工作的受迫害的职员的忧愁和一

个谨慎人的懊悔,因为他仍在责备自己不应该作那次

倒运的投资,而耗尽他的有限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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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妮雅在16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补习教师的辛

劳和卑屈:在雨天和冷天穿过市区,走很远的路;学

生常是不听话或懒惰的,学生家长往往让人在有穿堂

风的门厅里等很久。或者只是由于疏忽,到月终忘了

付给应付的几个卢布,而这个教师是急需钱用,算准

了在那天早晨一定能拿到的!

为了生活上的需要,她勇敢地接受了私人授课的

劳苦生活;但是她还有另外一种生活,一种热烈而且

秘密的生活。有许多梦想在激动她,与当时当地所有

的波兰人一样。

玛妮雅·斯可罗多夫斯基回到华沙之后不久,结

交了一些热心的“实证论者”。 有一个女子,皮亚塞

茨卡小姐,给了玛妮雅很大的影响,那是一个二十六

七岁的中学教师,金栗色的头发,很瘦而且很丑,可

是很讨人喜欢。她钟情于一个叫做诺卜林的大学生,

他因为政治活动新近被大学开除。她对于近代学说,

有着热烈的兴趣。

玛妮雅起初很胆小,有一点怀疑,后来被她朋友

的大胆意见征服了。她和姐姐布罗妮雅和海拉以及同

伴玛丽亚·拉可夫斯卡,一起参加了“流动大学”的

定期聚会:有一些仁厚的教师讲解剖学、博物学、社

会学,给想提高文化的青年听。这些功课都是秘密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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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的,有时候在皮亚塞茨卡小姐家里,有时候在别的

私人住宅里,这些学生每次八个或十个聚在一起写笔

记,传阅小册子和论文。一听见极小的声音,就都颤

抖起来,因为若被警察发觉,他们就都不免下狱。

流动大学的任务,不只是补足从中学校出来的少

年的教育。这些学生听讲之后,还要从事教学工作。

玛妮雅受了玻亚塞茨卡小姐的鼓励,去教平民妇女。

她为一个缝纫工厂的女工朗读,并且一本本地搜集波

兰文书籍,聚成一个小图书馆,供女工们使用。

谁能想象得到这个17岁的青年女子的热诚?她

的童年是在她崇拜的神秘物品——她父亲的物理仪器

面前度过的;在科学“时兴”以前,斯可罗多夫斯基

先生已经把他对于科学的热烈好奇心传给她了。但是

那个世界还不能满足急躁的玛妮雅的需要,她跳入世

界上别的知识部门:要认识奥古斯特·孔德!也要研

究社会进化!玛妮雅不只梦想学数学和化学,她要改

革既定的秩序,她要启发人民大众?以她先进的思

想和宽厚的灵魂来说,她纯然是个社会主义者,然而

她没有加入华沙的社会主义学生团体;她热爱波兰,

认为为祖国效力比其他一切都重要。

当时她还不知道她要对这些梦想作出选择。她把

她的民族意识、人道主义思想和在智力方面发展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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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都掺杂在一种兴奋的心境之中了。

矛盾得很!这个“解放了的女孩”为了表示轻蔑

艳冶,刚把她那极美的金栗色头发差不多齐根剪去,

就暗自叹息,并且把一些动人而没有什么意义的诗句

完整地抄录下来。

玛尼雅与玻亚赛茨卡这个“实证的理想主义?/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