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田间劳动我最怕的是夏锄。
早上三点多钟,睡意正浓的时候,队里的“催命钟”就铛铛铛地敲个不停。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揉揉惺忪的睡眼,及不情愿地起床、穿衣,胡乱地洗一把脸,有时连牙齿都懒得刷,拎着锄头。拿上草帽赶紧往外走,因为外边的“四轮”车嘀嘀嘀地叫个不停,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连拉带拽地上了车,到底是年轻人情绪变化快,刚才还满腹怨气,可上了车就把一切都丢在了脑后。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困意全无。
“蹦蹦车”带着我们拐弯抹角上岗下坡,突突突地蹦达了好长时间终于蹦达到了地方。依次下了车,踉踉跄跄趟过小水沟,走过塔头甸子。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豆地。后边的还没到地儿,连长就开始用高八度的音儿一遍遍地扯着嗓子喊起来:“赶快排垄了”一个个蔫头搭脑慢慢腾腾地向连长靠拢。地头干净的垄大家都争着抢着要,比较荒的垄谁都直往后躲。其实光看地头是不行的,有的垄是越往里边走越荒。可人往往就是这样,都善于看表面上的东西。
争争讲讲了好半天,连长总算把垄分完了。绿油油的豆地大家一字排开,每人抱着自己的垄开始向前铲。开始的时候大家的速度都差不多,可铲着铲着就分出前后了。刚刚下过的露水还没来得及被太阳烘干,一会裤角和鞋子就被弄得湿辘辘的。饿了一宿的“大虾蠓”、“小咬”总算找到了食物,嗡嗡嗡成帮结对扯个嗓子叫,前后左右的围着你转个不停。一会儿亲亲你的脖子,一会儿亲亲你的脸,凡是外露的地方几乎都被它亲个遍。被它亲过的地方刺痒的钻心,只好用手使劲地挠。直到太阳升得老高,也许它们也填饱了肚子,我们才解除了被它们亲吻的痛苦。
刚学铲地时我们怕锄头磨手,女青年大多都戴副手套,想把手保护起来。可实在不方便只好又把它摘掉。我们不会使锄头,只靠蛮劲用力刨,结果一天下来,弄得手上水泡密布。蹭破皮的地方钻心的疼痛。
看过豫剧《朝阳沟》的人都可能还记得,栓宝在教银环铲地的情景,我和银环差不多,尽管当地的老职工曾经手把手地教过,可用起锄头来还是显得十分笨拙。腰弓得跟个“大虾”似的,锄头扔得一巴掌远。老师傅常告诉我要见草下锄,虽然我的.心里也是那么想的,可锄头不听话,别看铲草速度不快,可铲苗到挺利索,一不小心,喀嚓,好端端的一棵秧瞬间就被抹了脖。越着急被抹脖的就越多,没办法,凡是苗眼儿草,我只能蹲在地上一点点的用手拔。面对一眼望不到边的长垄让我胆颤心惊,这“啥时才能铲到头哇!。别说还真有不含糊的,只见锄头一推一拉,嗖嗖嗖,眨眼的工夫,人已撩出老远。我在后边咋撵也撵不上。不禁纳闷,人家怎么铲得那么快呢?只看见前边的人走,可没见到身后留下多少草。后来才知道,他们是连铲代埋,锄头伸得长长的,把土一钩再带回来,草就乖乖地被掩埋掉。被他们铲锄过的地方充其量是给垄翻翻新。顶多一走一过拔拔苗眼儿草。烈日炎炎,汗珠子掉地摔成了八瓣儿,什么是地垄沟捡豆包,这回我可尝到了滋味。
地里干活就怕突然变天,也许刚才还是瓦蓝的天,不一会就可能乌云密布,雨点滴落,扛上锄头急忙顺着垄沟往地头跑,好不容易跑到地头,还没等到歇气。云散了,雨停了,看看天色还早,只好再挝回头往回走。
下过雨的地更难铲。一步一沾泥,三步一刮锄板。假如不小心腰里别的刮板丢了,那可就惨了,只好用手或小石头往下弄,一双嫩白的手被泥土污染得基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锄头握在手里仿佛握着一把烧火棍,刨一次就冒出一头汗,越累腰越弓,如果说原来的腰弯的只有60度的话,后来就可能成了90度。脚上的泥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刚刚出过透汗的身子被这一冷一热的一折腾,马上喷嚏连天。又湿又潮的地垄沟坐也不敢坐,累了只能用锄把当作支棍用来直直腰。一千多米的钎,每天我们至少要趟上两个来回。快手们到地头后可以稍加休息,手慢的到了地头就得赶紧折回身子继续抱垄。每次到地头,我都像卸掉了沉重的包袱一样直喘粗气。
吃饭算做休息,饭是由食堂统一送的,没有菜,基本上都是带馅儿的食物。没有定量,可尽造。男青年能量消耗大,吃包子时一手抓两三个,嘴张得也大,三口两口就下肚,常常是没等我们坐好他们已经水足饭饱。然后,找个背阴地方倒下,一会儿就鼾声大作。女青年比较讲究,找个干净地方,把外衣脱下铺在地上休息。中午的阳光火辣辣的,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嗅着花草的芳香,伴着虫鸟的鸣叫,我们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开始铲地了”。又是那个酣声酣气的大嗓门,打破了刚才的寂静。一个个懒怏怏的往起爬,拍拍身上的土,摘掉头发上沾的草。磨磨锄板、刮刮泥、喝口水或是到树林里方便方便,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考验。
周而复始,我们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劳动,晒黑了皮肤,锻炼了筋骨,磨练了意志。磨出了一手老茧。同时我们也感悟着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