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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伢爹爹散文

发伢爹爹曾是我家乡一个普通的人物。那时比他年长的喊他发伢,我们这些娃娃尊称他为“爹爹”。或许是为了更明确些,就约定俗成喊他“发伢爹爹”。

 发伢爹爹是旧社会逃荒要饭过来的。过惯了苦日子,人长得有些老气,腰上常年系一根草绳,冬天估计是为了暖和些,夏天就权当裤腰带了。但他为人很和气,又很勤劳,帮人家忙只需要粗茶淡饭便可打发了,所以在我大历山脚下的故乡,他很有人缘。

 从我记事起,印象中的、五十多岁的他就有些佝偻着背,走起路来,总让人感觉他在寻找什么。当年的生产队长也很照顾他,从不让他挑担子。但他干其他活儿照样很有劲,所以他的工分社员会有专门研究,比壮劳力仅少1分工(当年生产队是一个工记10分)。发伢爹爹非常知足,让人总觉得劳动是他发自内心的感恩。

 没有文化,自身条件有些限制,但又想为家庭多挣收入的发伢爹爹,也是很有个性的。他追求自身价值,乐于让社会承认。有一年“双抢”期间,生产队安排他用“耙”平整水田,便于妇女同志“插秧”。这是个技术活,又值三伏天,掌握不好水平面,就容易造成田块一边干硬,一边水淹。插秧时误时误工。发伢爹爹总是精“耙”细作,经验丰富,别人都回去吃午饭了,他还在田里加班。待下午妇女队长带领一班大姑娘、小媳妇插田时,当众表扬了他,他脸上乐呵呵的像开了花似的。那天晚上开社员会他还主动请缨:生产队一季“耙”田的活儿由他全包了。队长高兴坏了,当众表态年终评他为“五好社员”。因为“耙”田的活儿最辛苦,三伏天站在“耙”上,行走在水田里,像上了蒸笼似的。队长每天派这活时很伤脑筋。

 发伢爹爹生活困苦,衣食粗糙,但他乐于助人,怀揣一颗金子般的心,照耀后人。当年他家儿多母苦,常被一些好心的乡亲接济,他只能默默的接受了。时值上山下乡年代,上海知青落户家乡。按照当时的要求,每户每月要上缴十担粪到集体田地去。上海知青就是完不成任务,原因是怕掏大粪。队长大会小会的批评,教育得几个知青都哭了。发伢爹爹心疼这些年青的娃娃,顾不上自身条件的'限制,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硬撑着身体、一担担掏空了知青点厕所里的大粪,帮助知青们完成了任务。知青们出于感激,拿出从千里之外的大上海带来的、仅有的一点白糖和肥皂送给他,他坚决不接受。知恩图报的知青扔下东西就走,无奈地发伢爹爹只好拾起东西,又转手送给了隔壁生病的五保老人家。第二天,五保老人逢人就夸发伢爹爹好。有好事的小伙子一看肥皂上有“上海”字样,就赶紧报告队长,说发伢爹爹有盗窃知青财物的嫌疑。队长二话没说,就专门安排小伙子一个工,跑步报告公社派出所,要求查清此案。一查,查出了这件好事,查出了发伢爹爹的好名声来。

 无事时总爱叭叽着黄烟袋的发伢爹爹为人低调,行事不张扬,但他也会该出手时就出手,敢于挑战人生极限。俗话说:吃米筋,养鬼精。粗茶淡饭让他出落地很有筋道。这点,我至今仍很佩服他。大集体年代,循规蹈矩,样样都等待分配。就连过年吃条鱼,也要等到腊月二十四以后,集体抽干山塘水库,抓鱼分鱼。寒冬腊月,寒风刺骨,下水抓鱼这项差事是极富挑战性的。生产队也很有策略,每年那个时候就会花钱买来“八角三”的好酒,让下水抓鱼者饮酒取暖。就是这样,敢于应战者寥寥。每当这时,大家自然想起了发伢爹爹。发伢爹爹也总是低着头应承着。只见他,腰里紧箍草绳,叭叽几口好酒,在围观的上百双眼睛注视下,像明星一样拿着鱼筐下水捉鱼。那整筐整筐的鱼儿担上来,仿佛是担上了一筐筐吟唱发伢爹爹的赞歌。至今想来,当年那个场面不就是中央电视台《挑战极限》栏目的前身么?

 发伢爹爹也不失幽默,常常也冷不丁地冒出些浑素笑话来,惹人捧腹大笑。那时的我虽然不太懂,但跟着大人们大笑后,总觉得还有些余韵。当年也没有生理卫生课可学,发伢爹爹的笑话或许成了我弥补生理知识课的第二课堂。潜移默化中,帮我成熟,助我成长。

 发伢爹爹离世的时候,我在外求学,没能赶往送行,这点很遗憾;据说,那天大历山脚下的乡亲们都自发的帮助他的儿孙们,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这让人心慰。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似乎已很遥远。但每次回到家乡,走亲访友,仍不时想起发伢爹爹。发伢爹爹是一位既普通又很有个性的人物,犹如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子那样不显眼。若你弯下身子走近他,用棍子一拨弄,会发现它是一粒会闪光的沙子,惹你追忆,令你深思,让你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