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晏砚砚
办公大楼前是一片极开阔的场地,大楼没有建成前,这里是野草、野花、蜜蜂、蝴蝶以及孩子们的天堂。荒置了几年,大楼终于被允许使用了,一切与大自然有关的景象都变成了人工做出的模样。 整齐的灌木没有了自己的灵气,平坦的草坪永远开不出一朵鲜花,看不到蜜蜂看不到蝴蝶,就连婀娜的柳树都被裁成了整齐的锅盖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的审美如今变得如此奇特。
大楼正面对的是市民广场,广场经过几年的修缮,逐渐有了些活泼的生机,春天的时候,广场上方春风吹远了彩色的风筝。大楼西面原本是一家工厂,因为离大楼太近,被搬迁到市郊之外。原本风闻这里还要修建一个自然气息十足的小公园,可是最终却没有建成。
这家工厂里的树极多,院墙外可以看到树木的浓荫都高过了墙顶,柳树、槐树、大杏树,大约都有几十岁了。城市越来越干巴巴,只有这些不畏严寒的树木尽忠职守地为世界增添着生命的气息。
厂子搬走后,一时没有开工。院门敞开着,里面一片凌乱。拆下来的房子的废墟四处堆砌着,那些高大的树木却依旧在四季里驻守着,为这里凭添了一种荒凉之美。大多数人更喜欢被人工打造的干净的环境,所以广场上依旧人来人往,只有少数人来到这荒园中走一走, 荒园把人的心带回了久远的从前。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有一天,大门被关了起来,据说要开工了。门前竖起了规划图,人的心里生出了一副壮锦图。多美好啊,人人都这么盼望着呢吧。
可是牌子立是立了,却又突然没了声息。有两三年,厂区就那么荒废着。野草在废墟上生生灭灭,有一人多高。你看, 只要没有人类的干预,野草便能长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春天时,我去园中走走,在园中发现无数种儿时常见的植物, 它们向我娓娓诉说生命的欣喜。
我倒盼着这园子一直荒下去,因为只有这样,草木才得以做自己。
慢慢地,荒地门前变成了临时停车场,许是无人接手吧。
再一年,树突然全部被砍伐。惊诧,恨之莫名。接着,隆隆的声音响起来了,楼建起来了。
我看到高高的院墙边没有了一棵树的影子,心痛得很。那些树年代久远,至少五十年,可是说没有就没有了。如今,楼已建成。它们像是周边居民心中一道难言的伤痛,它们是树木尸体上的墓碑。
儿时,我们常常喜欢顽皮地挖蚂蚁洞,看它们惊慌乱跑觉得甚是有趣。很多时候,我们自己也不过是抵挡不了命运的小蚂蚁而已。
有一年,楼下的路边某个树坑中,突然绽出一株细小的椿树苗,那整齐的叶片像是它对这个世界的期盼:我很乖,请让我好好长大。可是人们不允许它自己生长,因为它不是树坑里安排出来的树。我们常常为那些在艰难的环境里迸出的生命而感动,因为没有谁能够阻止一个生命对于阳光的渴望。可是又常常有残忍的双手轻易便剥夺了小小的生存机会。
每一个来到世间的生命都经历了无穷的挣扎与盼望啊,可它们不知道,有时候,命运不由自己作主。
我常常想, 若我有一个院子,一定要好好地种树,一定要让它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晏砚砚 :自由撰稿人,多家报纸杂志发表散文、随笔、书评、儿童文学等作品。幽默儿童幻想故事《 罗朗的故事 》在《 智慧少年.故事叮当 》及其他杂志持续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