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电影《城南旧事》在中国一炮而红,而原著和作者也因此被广大中国人民所认识,这部描写上世纪二十年代至五十年代的作品充满着浓浓的“京味儿”,还有淡淡的思乡哀愁,当大家都以为作者可能是像老舍一样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时,却发现她其实远在海峡对岸的那座宝岛上。
花落花开
林海音先生出生于日本大阪,后来返台,三岁那年随父亲举家搬到北京,居住在位于城南的晋江会馆中。在那里,她度过了自己的童年,认识了惠安馆里的疯姑娘秀贞,认识了秀贞被遗弃的女儿小妞儿,还有一直照顾她起居的宋妈。
这些人、这些事都被她一一写进了《城南旧事》中,而书中的英子正是林海音自己,因为她的本名就叫林涵英。
13岁以前的英子可以说是幸福的,每天上学,陪弟妹玩耍,陪爱花的父亲打理花园,但是这一切都随着父亲因病去世所戛然而止了。
1930年,林海音的叔叔林炳文在大连从事抗日活动被捕,后在监狱中被残害致死,父亲去大连收尸后回来便一病不起,第二年便与世长辞,而母亲因为深受传统封建思想的影响,不是个能做决断的人,年仅13岁的长女林海音不得不成为了这个家当家做主的人。
院子里爸爸种的花儿落了,英子的童年也结束了。
父亲去世后,祖父曾写信来让林海音一家搬回台湾与他们一起居住,林海音断然拒绝了,叔叔直接死于日本侵略者之手,父亲也可以说间接死于他们手里,自己和弟妹又怎么能回去接受日本人的教育呢?年仅13岁的林海音便已经拥有了良好的爱国民族精神。
万幸的是晋江会馆和春明女中是福建同乡所办,并没有向林海音一家孤儿寡母收取居住费用,甚至学费还有优惠,这在无形之中也减轻了林海音一家的负担。
中学毕业后,林海音选择进入王盛弘创办的北平新闻专科学校就读,在那里她认识了自己一生的挚爱,那个叫夏承楹的男人。
可能因为是天生的缘分,两人后来更是成为了一张桌子的同事,虽然有日夜之隔,但是却阻止不了两颗心之间的贴近。
后来,两人之间的感情修成了正果,成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并育有了三名子女,婚后生活幸福美满。
但是好景不长,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林海音被迫赋闲在家,而她的公公时任北师大教授,便介绍他到北师大图书馆工作,在那里林海音发现了一套她十分喜欢的书籍《海潮音》,于是她便借此给自己取了一个笔名,“林海音”的大名就此诞生。
在此以后,林海音便开始了自己的文学创作之旅,虽然由于外界战争的动荡,导致这些作品发布已是二三十年之后,但是这一切都无法浇灭林海音对文学创作的热爱。
属于英子的那朵花,在她13岁的那年落了地,但是,属于林海音的那朵花,却在她二十岁那年悄然绽放了。哪怕是炮火的洗礼,也无法阻挡这朵文坛之花的盛开。
三十而立,返乡亦是离乡
孔子曾云:“三十而立”。三十岁,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因为他已经度过了七八岁的纯真,十来岁的青涩懵懂,二十多岁的热情冲动,转而变得成熟、稳重,但是林海音的三十岁却迎来了一次巨大的抉择和改变。
抗战终于迎来了胜利,而随后最小的孩子夏祖丽也出生了,一切看似都在朝好的一面发展,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国内时局又一次发生了变化,由于公公夏仁虎时任国民政府国务院秘书长,再加上远在台湾的亲友的催促,林海音不得不在她的而立之年,举家离开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回到了台湾故乡。
这一次离开可以说是回到了阔别27年之久的故乡,也可以说是离开了生活了27年之久的另一个故乡。
刚回到台湾的林海音夫妇像是初来乍到的外来人一样,面临着住房就业的各种压力,连台湾的物价都是找父亲的老友打听才知道的,一切对他们来讲都是那么的陌生。
尤其是刚回到台湾的林海音嘴里操着一口奇怪的“京味儿闽南语”,更加使她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持续太久,当一切都安顿妥当,林海音便开始正式步入了她作为一名作家、编辑、出版人的职业生涯。
林海音就任《联合报》副刊主编一职,而那段时间正好是台湾禁止日文写作的时间段,许多以日文写作成名的老牌作家纷纷面临着转型用国语写作的问题,纷纷因此,台湾文坛处于青黄不接的年代。
林海音活用了她在北京所学到的文学知识和标准的普通话,一方面帮助这些老牌作家成功转型,一方面大力发掘新人,提携了包括钟肇政、钟理和、黄春明、林怀民在内的一大批优秀的青年作家,为他们排除了政治干扰,为他们保驾护航。
可以说几乎所有在20年代中后期成名的台湾本土作家都受过林海音的帮助和恩惠,为此她也曾多次被“上面”找过麻烦,林海音也在根本意义上成为了台湾文学之母。
虽然离开了一个故乡,但是林海音却在另一个故乡,力所能及地帮助他重新塑造一个新的、自由的文学环境,将对北方城南故乡的思念之情倾注到了南方故乡的建设中来,用在北京的所学来打造一个良好的文化氛围,既为台湾文学的兴起打下基础,也让她可以不时回忆起北京城南的那些时光。
时隔多年,终回故里
林海音在台湾可以说是彻底站稳了脚跟,但是她始终没有忘记远在海峡对面,北京城南的那片胡同。
于是在此后数年间,她努力地通过文学这条道路来打破两岸之间那堵厚重的墙壁,通过文字来追忆自己的另一个故乡,于是《城南旧事》就这么孕育而生了。
但是这并没有缓解她对那个故乡的思念,反而更加加重了这份思乡之情,随后一发不可收拾,林海音先后发表了如散文集《两地》等回忆、描写老北京生活的文章,这些文章的一字一句中都无一不透露着她作为一个北京女儿对故乡的深切思念。
林海音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台湾是我的故乡,北平是我成长的地方,希望有一天喷气机可以把这两个地方连起来。”
而在跨越了四十一年之久,她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两岸正式恢复了交流,她也跟随着访问团,再一次踏上了故土,小英子又回到了城南的胡同。
在那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她走遍了所有想去的地方,见了所有想见的人。
陪同人员带着采访团去喝豆汁儿,林海音却操着带着京味儿的普通话,让店员换上最正宗的北京吃法,经理吃惊地问陪同人员:“你确定这不是北京胡同里的那些姑奶奶?”
没错,不论身在何方,她永远是北京城南养育长大的女儿,永远是那个会在胡同里和小伙伴一起跳皮筋,在花园里陪父亲浇花,在报馆挑灯夜战,在北师大的图书馆奋笔疾书的姑娘。在这里,她不是林海音,她只是那个在北京城南土生土长的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