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风华正茂的梁衡就以山水散文一领风骚,进入九十年代中期,又以名人咏叹散文名噪文坛,多篇被收入中学、师范的课文。尽管人物通讯的采写与人物散文创作有许多不同之点,也各有千秋,但又都以真人真事为基础,以文学手法来表现,相通相融之处颇多。那么,为什么梁衡的人物散文出手不凡,那么隽永耐读,让人久久难忘呢?我的体会是:苦苦觅“眼”,以意象美贯通全文;苦苦觅理,以哲理美独辟新径;苦苦用情,以人情美憾动人心;精心用典,以沧桑美辉映古今;精心打磨,以持久美铸造范文。
苦苦觅“眼” 以意象美贯通全文
文有文眼,诗有诗眼。文眼即文章的点睛之笔。文章有眼,通篇皆活,全文皆亮。她是文章之魂、之纲,是贯穿全文之红线,又是深化文章主题使之形象而生动的一个鲜活的载体。文眼、诗眼的成功运用多矣,“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一个“绿”字就是全诗之眼;《东方风来满眼春》中的“春”字,《故乡人民的笑声》中的“笑”字,就是通讯的文眼。写小平骨灰撒向大海的《在大海中永生》,就是以“海”为眼的,记者以海为骨架构全篇;以海为线串连全篇;以海为镜营造全篇;以海抒情,情洒全篇。由于文眼的寻觅与妙用,这篇人物通讯不仅荣获了中国新闻奖的特别奖,而且成为一篇人物散文中的难得佳作。
步入人物散文创作的梁衡,也深谙文眼是创作的成功之道。如果说成功的人物通讯运用文眼尚属凤毛麟角的话,那么梁衡在人物散文中的文眼寻觅与运用就比比皆是,非常自觉和精到了。比如写瞿秋白的“觅渡”,写邓小平的“小路”,写周恩来的“大无与大有”,写马克思的“幽灵”,写列宁的“胡子”,写毛泽东的“思考的窑洞”,写五大领袖的“红毛线、蓝毛线”,写居里夫人的“永恒的美丽”等等,愈是他成功的出彩的人物散文,其文眼愈是寻觅得妙,运用得出奇制胜,令人叹服。
当然,奇哉妙哉的文之眼,决不是可以唾手可得的,而是经过长时间乃至多年苦苦求索,寻寻觅觅,在突然之间才得以发现的,这正应了一句古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梁衡说:“觅渡”作为文眼,也是意外得来的收获。一次访问秋白纪念馆时见一群红领巾在馆内服务。问之,是旁边觅渡小学的学生,再问,当年这故居前有条觅渡河,现已变成马路。文章的标题和主题在一刹那便产生并固定下来了。好一个开启作家灵感闸门的“一刹那”,“众里寻他千百度”的“一刹那”,能够提领全篇锁钥的“一刹那”,有时候数月数年寻之不到的“一刹那”呀,她对人物散文、人物通讯的作用,可以用价值连城四个字来形容。秋白是个大才大名又大悲的人物,他短暂的一生都在寻寻觅觅,寻觅而未果,一篇临终之前的《多余的话》又遭人曲解、误会,蒙上不白之冤。具有天然文学意象的觅渡河,诗意般地装载了他人生悲剧的全部,其形象之生动,其内涵之深刻,其寓意之幽远,简直是妙趣天成,令人击节。清代文艺理论家刘熙载曰:“揭全篇之指,或在篇首,或在篇中,或在篇末”,有了意象性的文眼,揭全篇之指即可一线贯穿,环环相扣,层层加深,致使全文一气呵成,且余音不绝。反之,如若这篇人物散文没有寻觅到“觅渡”这一妙趣天成的“文眼”,其文思文情不知要降下几格,她就不能成为人物散文中的典范了。
梁衡寻觅、打磨作品的标准之高、用心之苦、用功之大,时间之长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说:“我写东西太慢,常常一年半年才得一篇,《觅渡》等了六年才交稿,我才体会到,文章如果真的用心来写,一生是得不了几篇的”。《觅渡》之所以经过三次参观、六年酝酿,才得以打磨成功一则是因为秋白这个大人物、悲剧式人物,对他的评价曾经有过分歧的人物,作家对他的把握需要假以时日才能理出一个头绪来:二则这是一个老题材又必须写出新意来,这正如他常言:篇无新意不出手。而他对新意的理解与要求又甚高,即“体验他们的创造与失败,奋斗与牺牲、欢乐与悲伤,其所得辉煌之美,深邃之美,悲怆之美,又更在对山水的体验之上”,你看,他对人物散文所定的标准竟在山水散文之上,打磨的功夫和时间能不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