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回家取东西,村西的那片地里有鱼,再不去就被抓完了!”正在村口玩的不亦乐乎的我们,看到一个小伙伴以风驰电掣的速度从身旁跑过,丢下了这句话后,瞬间就没了影儿。玩到兴头上的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把这句话消化了几秒种后方才恍然,村西边的地里有鱼。喊话的跑得飞快,是要回家取东西,好赶快去抓鱼。
顷刻间,刚才还围在一起做游戏的我们作鸟兽散,如烟花般四散开来,各回各家。撞开自家大门,拎起搪瓷脸盆,像一发发炮弹似的陆续弹射出村口,直奔目标——村西最远的那片玉米地。
玉米地里怎么可能有鱼呢?你还别不相信,真的有,而且不少。这个看似匪夷所思的问题其实很好解答,有鱼的并非玉米地,而是灌溉庄稼的水。
六七月份,酷热的天气让地表水分大量蒸发,如果十天半个月不下一场大雨,玉米就需要及时灌溉,否则就有枯死的危险,到了八九月,雨水多了,旱情得到缓解,玉米也长高了,自身可以吸取地表以下的水分,也就不需要浇灌了。
灌溉庄稼的水来自泾惠渠。小时候我们见到的渠水是异常浑浊的。听老辈人讲,泾惠渠的源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到底有多远呢,因为超出了我的想象,所以也就并不放在心上。让我感到不解的是,这异常浑浊的水是怎么造成的?该不是泾惠渠的上游地方在山上,山上一下雨,雨水就把泥土冲刷到了渠里,翻滚着带到远处的下游?如果真是这样,那水土流失的就太厉害了。再有,就是水里怎么会有鱼呢?莫非上游有一个水库,因为水库里常年有水,慢慢的也就有了鱼?这当然是小时候的我的一种揣测,真实情况并不一定是这样的。
村西这片庄稼地南北朝向,有一里多路长。为了收割庄稼方便,同时兼顾旱时浇地,涝时排水,从村口横向修了一条生产路,紧挨着左侧就是排硝渠。排硝渠修起来的时候既宽且深,不过,随着一年好几次的泥沙沉淀,逐年变浅,渐渐地几乎和生产路持平。农忙的时候就垫上土,家家户户的小麦、玉米就能从地里用架子车拉出来,农闲的时候恢复原状,起着排硝排水的作用。
等我们一窝蜂似的跑到地头,排硝渠里已经人满为患了,来得早的都捞到好几条鱼了,不由得我们这些迟到的眼热。撸胳膊挽袖子,把短裤挽到大腿根,“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
经年累月没有清理的淤泥,让本来就不深的排硝渠变得更浅了。从岸上跳下来不需要多大的勇气,因为水面只能没到大腿根儿,脚底的淤泥才是最大的障碍。每次把脚拔出来,都需要花很长时间,费很大力气。
在水中走起路来,也像是电视中的慢镜头一般滑稽可笑。又或者脚下重心不稳,没有脚踏实地,身体就向前倾,连着猛跑几步,步伐跟不上身体前倾的速度,脚陷入泥中不能迅速拔出来,就摔倒在泥水中。无论什么颜色的短裤短袖都变成了刚浆洗过的土褐色。自己心里想:这下丢人了,免不了被一顿哄笑。
抬头四顾,还好,伙伴们都猫着身子,低着头,一心一意的忙着捉鱼,很少有人发现自己这条“大泥鳅”此时的狼狈相,也就少了些许尴尬。
鱼在浑黄的水里也不舒服,估计长时间待在这样的水也受不了,它们需要时不时露个头,呼吸新鲜的空气。不仅是露头出来,它们也会频繁游动,好找一处清澈的所在。于是,鱼在游动时,尾巴的左右摆动就让它几乎无处藏身。随着尾巴的摆动,水面上就有了明显的痕迹,眼睛看过去,顺藤摸瓜,按图索骥,往往就会发现躲在岸边草丛下的鱼,正把脑袋探出水面,一张一合的呼吸着。
强忍住内心的狂喜,费了好大劲才靠近那条鱼,正要伸手去捉,动作幅度稍微大了点,平静的水面就被打破,从脚踏处的水面卷起一道波纹,向着四周荡漾开去。那鱼自然也就觉察到了水面微妙的变化,尾巴猛地一摆,游向了别处。
眼看到手的鱼儿游走,这下急了,也顾不上藏匿行踪,准备跑过去逮住它,连着使劲向前走,毕竟还是力气小,在淤泥里抬了几次腿就没了力气,一个拔脚不及,就又摔进了泥水里,挣扎着站起身来,那条鱼却不知游到什么地方去了,再也找不到了。
浑浊的水也给我们提供了方便。有的鱼或许是体质弱一点,或许是以前太过于“养尊处优”,一直生活在水质环境好的地方。在浑浊的水里待得时间长了,它们就会被浑水呛得失去知觉,躺在水面上艰难地呼吸着,在一片浑黄的水里,鱼肚白是很晃眼的,这时候的鱼已经陷入混沌,任由人们去捉,本能的勉强挣扎几下后,就束手就擒了。
但例外也是有的。
鱼儿静静的躺在水面上,身体一动不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小心翼翼的靠近,尽量不让水面波动。到了伸手可及的地方,正要去逮那看似奄奄一息的鱼,那鱼却一个摆尾,遁入水中,许久不见露头。只留尾巴摆动时搅起的水花,溅到我们脸上、身上。于是,一脸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再小心一些,如果那样做了,这条鱼现在只怕已经成为囊中之物了。
刚刚潜入水中的鱼儿没了踪迹。更多的鱼却无法遁形,浑黄的水面上,鱼儿游过的痕迹非常明显。尾巴的轻微摆动,让我们发现了它们身后留下的长长水痕。紧随其后,尽管鱼儿没有露面,我们也并没有见到鱼儿,却能大概估计出它游走的路线,抢在前面,把手伸进水里,如蚌壳般左右打开,感觉鱼儿触到手掌时,迅速合拢,手掌心就会感受到一条小鱼鲜活的蹦跳,连忙放到岸边的脸盆里。
脸盆里早已盛了水。这下看清楚了,这条鱼并不大,长不到两寸。身体窄长,鳞片细小紧密。在清澈的水里闪着耀眼的银白色。来到相对比较清澈的水中后,安静了好多,不停的游来游去,悠闲的吐着泡泡。
捉到了第一条鱼后,让我们无形中有了更大的信心。此后,鱼儿被接二连三地放入脸盆里。
有些年龄比我们小几岁的伙伴不敢下水,因为在水里没有足够的力气抬脚,他们会到半人高的玉米地里去逮鱼,还真别说,幸运的话也能逮到两三条。玉米地里的水很浅,并且是一边向前奔流,一边被土壤吸收,稍微大点的鱼随着流水进入庄稼地,身体就再也不能隐藏在水面以下,只能躺在水中。为了能游到水深的地方,它们就时不时的摆动尾巴,企图扭转困境。这时候,只要仔细听,哪里有这种声响,就奔哪里去,准会有所收获,而且,任凭它肋生双翅,也绝不会逃出你的手掌心……
夕阳的余晖中,我们这些孩子每个人都端着一个脸盆,里面都有或多或少的鱼获。一边激烈地争论着谁逮的鱼儿最大,谁逮到的鱼儿最多,一边在暮色中走向村子的方向。
许多年后回想起来,其实,我们心里并不是很在乎抓到鱼的大小多少,更在乎抓鱼的过程和这一过程中得到的欢乐。
或许,这就是童年的快乐吧!